欢迎回来,入侵者|おかえり侵入者

这篇文章是写给那些喜欢椎名林檎的《ポルターガイスト》的人看的。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作品了。说实话,这个故事基本上就是照搬那首歌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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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后不如多回来几次吧。」

好久没回地灵殿了,刚进门,比「欢迎回来」还快的,这句话就先飞了过来。啧,这是在生气吗?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摘下帽子,放在胸前。

「诶…姐姐,现在心情不好吗?」

「看上去是这样吗?不好意思,我天生就是这个表情。」

「啊,不,不是那个意思……」

可能心情不好,其实并不是从表情上判断的。相反,现在姐姐的表情是她非常愉快的表情。姐姐,平时表情变化不多。总是绷着脸,仅仅是对视就能吓哭小孩子那样,面无表情的铁面皮。但开心的时候会露出高兴的表情,悲伤的时候也会露出悲伤的表情。这些我是知道的。即便读不出她的心思,我也已经作为她的妹妹观察了她几百年了。

只是,因为还没有说欢迎回来和我回来了,所以我有些不太高兴罢了。

「没有在生气吧?」

「我的脸色看起来有那么糟吗?」

「啊,不是……恋酱只是,有些没听懂,刚才说的话。」

「是吗。」

「就、就是这样啊,为什么突然说那种话呢?」

话语变得模糊起来,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好奇怪。

和姐姐说话的时候,显得这样语无伦次,平常可不会这样。

「嗯哼,是为什么呢?」

「诶诶诶……这算什么嘛。」

「如果可以的话,我的房间,请来见我吧。」

「啊,嗯?」

真是奇怪的说法,说什么请来见我,好像我是来客似的。我可是这里主人的妹妹啊?

「有东西要给我看吗?」

「没有,没什么特别的。」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没有呢。」

「诶,诶诶——到底怎么回事嘛……」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看着我的脸,姐姐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了,似乎觉得非常有趣。可能在策划什么恶作剧,打算捉弄我吧。好像,也不太对,我也这样想着。这么想是因为,姐姐的笑容太单纯了,没有任何隐瞒,充满了清爽的感觉。

姐姐这样的笑容可不常见,我不禁久久地盯着她的脸看。几秒钟后,姐姐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微微歪了歪头。我耸耸肩,她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揉乱了我的头发。

「等、等一等。」

然后她突然把脸凑了过来,吓得我闭上了眼睛。接着耳边传来了甜美的声音。

「我会把锁打开,你一定要来哦。」

头上那只手的感觉随即消失,等我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只剩下姐姐的背影。

那一天,除了这句话之外,我们姐妹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一天之内,我从没这么频繁地照过镜子。时不时拿出小镜子,试图把乱翘的刘海和恼人的发旋理顺,过几分钟又拿出镜子确认,发现没怎么变好,又重新动手修整。经过无数次这样的反复,我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钥匙。不管是口袋,还是包里的小口袋里,完全找不到。我想了想,之前离开的时候,可能忘在家里了。上一次离开地灵殿时,还是看着日落,回头一算,应该是在三天前的事情

(对我来说,这算是个很短的周期了。)

一周不回地灵殿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今天我却觉得,连三天前的记忆仿佛都变得遥远,像是沉睡在某个久远的记忆抽屉里。

(因为啊,姐姐她……)

——一定要来哦。

姐姐那不太符合她风格的,极为亲昵的语气。

回想起来,那时耳畔轻柔的呼吸声仿佛又重新浮现。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紧紧牵引着我,让我无法挣脱。脑海里像是粘稠的东西融化开,让我觉得,必须回去才行。

(真讨厌啊,姐姐她……那样,嗯……是否是无意识的呢?如果是无意识的,那是我的责任吗?不论如何,这种心跳加速、气息急促的症状是永远也不会好转的吧……)

思绪乱成一团,而我的心跳却出奇的快。

要是我回到地灵殿,进了姐姐的房间,这样的症状只怕会更严重吧。这可能性真是大得吓人。毕竟这症状的罪魁祸首就是姐姐没错。

啊啊,这究竟是什么呢。这模糊的、白茫茫的情感。

我的无意识一片空白,逐渐模糊起来。

「呜,啊,啊啊啊啊……」

试图发出点正常的声音。结果发现眼前出现了个人影。

「呜哇!」

「呀啊啊啊啊啊?!」

随着我一声惊叫,眼前的桥姬发出比我大好几倍的尖叫声,然后在我面前重重地摔了一跤。

「水桥小姐怎么在这里?」

「桥姬在桥上待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又是什么毛病,突然出现在人面前大声吼叫,真是无礼!」

桥姬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凑上前来。她的话倒也不无道理,我于是乖乖道了歉。

「对不起。啊,这里是地底啊。」

「你是不是,又在用你擅长的无意识飘到这里的吧。简直到了梦游症的程度了。」

「梦也属于无意识的范畴,所以也不算错吧……」

真让人困扰啊,我叹了口气。走到这里,再穿过大街就到地灵殿了。就算走着去,也不到十五分钟。说实话,我其实没什么好困扰的。明明是想回家,却又不想回去,心里这样怪里怪气的烦恼混混沌沌地蠢动着。

但,最终。我不知不觉间从地上跑到地底来,答案应该已经很明确了。只不过是回家这点小事,何必感到不自在呢。

这样想着,我告别了桥姬,漫步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越是周围的景象鲜艳辉煌,我的心越是沉入平静深处。

——有钥匙的房间,真好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大概是搬进地灵殿、整理好大部分行李的时候吧。那时我们商量着要怎么分配房间,在宽敞又房间数充足的地灵殿里做出了选择。姐姐说没有锁的房间她绝对不要。我自己并不需要锁,所以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于是将从一开始就带有锁、而且最大的一间房作为姐姐的房间。过了一段时间,姐姐的房间又多了把锁。我问她:在家里还要装两把锁吗?她回答:心里不安宁。并不是因为怀疑你或是宠物们,这点毋庸置疑。又过了一阵子,除了两把锁之外,房门上还加了条链子。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了。不过姐姐也没有因此就把自己锁在房里,她大部分时间还是和大家待在客厅里,所以我决定不去在意这些事。

说起来,最后一次进那房间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房间,就是我自己。

记忆中的姐姐隔着链条低语道。我以一种几乎在窥探房门缝隙的姿势倾听。

——所以我不想被任何人侵犯。尽管我觉得你不会理解……

——侵犯?你居然连我都当成是入侵者吗?真是过分。

——不管用什么话来修饰,最终都如此。真相始终只有一个。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听不懂,那就是我真实的感受。

即便现在回想起那段对话,我依然无法理解当时的意思。那时候,我放弃了去理解姐姐。除了放弃之外,我没有其他选择。相反,我选择了接受:我和姐姐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世界观与视界之中。我至今仍认为,这正是家人之间的关系。

不管怎样,姐姐对我来说一直都是正确的。即使社会不认同,甚至说她是错误的,只要姐姐说黑色是白色,那白色也会在我眼中变成黑色。姐姐抚养了早早失去双亲、甚至连父母的面容和声音都不记得的我。或许有时候她不得不做些不那么正确、不那么善良的事。即便如此,她依旧以她自己的方式养育了我。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否定这一切呢?

姐姐是正确的。姐姐所说的真相,便是事实的真相。

于是,我终于明白了——

一向在房间上装了三道锁的姐姐,为什么会说要已经把门锁打开。

(……啊,原来是这样啊)

浓重的白色吐息消散在地底的夜晚。我抬头仰望天空,黯淡无光的云层笼罩着天际。空无一物。指尖慢慢变得冰凉,但指缝间却残留着些微的温热。

(所以,才说「请来见我」啊。)

我曾觉得她说话有些夸张。但这既不是夸张,也不是讽刺,而是姐姐心中的真相。

道路几乎走到尽头,远处地灵殿的轮廓渐渐浮现。我想试着模仿一下姐姐走路的样子。

沙、沙沙,沙沙。

不去在意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大步迈开脚步的感觉,其实意外的不错呢。

我紧紧握住那个没有上锁、没有上链条、任何人都不再被拒绝的门把手。也许手上沾了汗,所以反复用手帕擦拭干净了。没问题的。

整个地灵殿都没有她的身影,想必她正在那个房间里。她正在等待着唯一的入侵者。

我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对我来说,微笑已经是我的习惯了。我想要让那扇门背后、那个不擅长微笑的她,也展现出灿烂的笑容。我想我能做到!

「我回来了——」

我推开了门。

熟悉的背影正坐在沙发上。

我努力寻找那张等待着我的、最灿烂的笑容。

说一句「欢迎回来」吧。

给你的入侵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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