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自早上起,稀奇的事便接连不断。
首先,第一件事。是妹妹叫我起床的。
「早上好,姐姐。」
与其说这很稀奇,不如说是第一次发生的事。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结果发现这确实是现实,于是吓得跳了起来。希望你能理解,这事有多罕见。
妹妹抱着胳膊,心情颇好地笑眯眯站在那里。我头发乱糟糟的,连忙在床上确认了下时间。距离闹钟响还有五分钟。
「哼哼。我一直想试试呢,想要比姐姐先起床,然后叫醒你。」
「……呃,早上好,欢迎回来,好久不见呢。」
「哈哈哈,早上好,我回来了,真的很久不见吗?」
「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嗯,应该是两星期前吧。」
「真的有那么久吗?」
「当然有了。」
妹妹穿的还是出门时的衣服,看来她是在半夜或者黎明时分才回来的,然后蹲守到我起床,打算叫醒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儿的?为什么突然想叫我起床?不过对这个任性又天马行空的妹妹,这种问题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我什么也没问。她大概就是这么个心情吧。这孩子一旦【有了那种心情】,就能毫无理由地连续一两天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姐姐,今天打算干嘛?」
因此,她这随意的问题,我也没多想就回答了。
「做早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然后继续写点没完成的报告吧。」
「也就是说,跟平时一样?」
「没错。」
妹妹笑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而且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不过我觉得,今天姐姐一定会遇到什么好事的。」
当时我只是含糊地应付了一下,然而事后回想起来,不禁开始思考,妹妹到底知道多少呢?
当闹钟发出刺耳的「叽里叽里」声时,妹妹已经不见了。我们没有一起吃早餐,这倒是和往常一样。
第二件事。今天我居然在喝红茶。要知道我可是咖啡党。
早上和妹妹聊完后,我做了早饭、洗了衣服,之后空出了一些时间,打算继续写报告。果然还是和平常一样的上午风景。我写的报告是月底要提交的灼热地狱遗迹的定期报告。虽然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可以拖延,但今天竟然有了提早想完成的想法。
啊,这真是件稀奇事。对我来说,第三件稀奇的事。我可是平时总拖到最后一天,最后被四季大人训斥着在她面前写完并立刻提交的那种人啊。
正当我这个平常懒散的人破天荒地试图完成报告时,咖啡豆居然刚好用完了。我本想让宠物去买些回来,但今天恰好是我最喜欢的那家咖啡豆店的休息日。店主为了像我这种总是月底去囤豆子的人,周末也会特意开门,所以她选在这种时间段休息,我完全没有任何意见。不过,今天这事倒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没办法,我只好冲泡了点客人用的红茶。我泡了一杯阿萨姆,随后注意到还有茉莉花茶。说实话,我其实更喜欢花茶,比红茶更好下咽。不过现在说了也没用,我默默地啜了口红茶。
如果没有咖啡,我通常会立刻失去干劲,然后就马上倒头大睡。但今天却意外地,稀奇的事情接连不断。
午饭后,我重新开始写报告,等到下午茶的时间前就结束了。这样这个月我总算不用被四季大人训斥了,我对此非常满意。既然这样,感觉有些心血来潮,我甚至开始考虑,要不干脆自己来做个大扫除好了——这可是连一年都难得一次的惊人想法。怀着满满的干劲,我走在通往客厅的走廊上。
在众多宠物中,我最喜欢的火焰猫燐跑了过来。燐那副既抱歉又困扰的表情映入眼帘。
「觉大人,有客人来了。?」
「喂,拜托你确认清楚啊。」
「啊,那个…说是该叫客人还是不该叫客人的人来了。」
「如果是推销报纸的天狗,就让他们走吧。」
「啊,明白了。虽然不是平常那个人,但不过感觉差不多。」
「嗯?不是平常的射命丸小姐?」
「咱也是这么问的,结果对方很生气地说,『别把我和那家伙相提并论!』」
「如果是推销就赶走,不是的话你让她进来也行。」
「好——的。」
我想着多半是推销员,所以她会赶走对方的,也就没做什么特别的准备。于是,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在客厅的水槽边收拾起了泡了红茶的茶具。唔,看样子明天还是得去买咖啡豆才行。
就在我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事时,从通往客厅的走廊深处,逐渐靠近的陌生声音,在我的第三只眼里回荡开来。
「这里真暖和」「外面冷得要死」「彩色玻璃好可爱」「这拖鞋好可爱」「这妖兽真有礼貌」「地灵殿,应该叫地灵馆才对吧」「还是好冷」「和地上气温差太多了」「好累啊」「运动不足真是糟糕」「地底的土特产会是什么呢」「比想象中不潮湿」「宠物也太多了吧」「她是不是很寂寞啊」「趁现在脑内演练下防止被读心」
……这不过是十秒内一个人心里掠过的众多想法的冰山一角。
这样喋喋不休的心还真是少见,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到处乱飞。我突然觉得,早该让燐把所有人都赶走的,现在有些后悔了。
「今天姐姐一定会遇到什么好事的。」
结果完全相反嘛。不过,算了,好歹见到了久违的妹妹,已经足够算是好事了吧。
来访者自称是姫海棠果。她穿着一件装饰着许多花边的黑色披风大衣,配上从市松格纹迷你裙下露出的纤细长腿,以及上面的黑色紧身裤袜。
她一看到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里不冷吗?」 那穿着打扮,在这地底下当然会觉得冷吧。
啊,这种类型的家伙我不擅长应付——直觉告诉我。
「地上和这里的温差有那么大吗?」
「超级大!我虽然住在深山里,自认为对寒冷挺有抵抗力的,但这可真是顶不住。顶不住啊——被暖炉的力量击倒了呀。」
……这个看起来脑子有点松散的天狗是怎么回事……并不是说她聪明或不聪明,而是感觉压根儿没怎么用脑子。就像靠着脊髓在说话似的……
之前来过一次说是来采访(这应该叫采访吗?我记得她只是不停地拍照。我很上镜头恐惧,看到相机就想逃,但她擅自给我取了个什么「相机恐惧玫瑰」这种夸张的名字,真让人头疼),那次她是我妹妹叫来的。我对天狗的印象基本就是她那样的家伙。所以对于这个巨大的反差,我稍稍有些惊讶。
「那个……今天你是有什么事吗?」
「来闲聊啊。」
「呃……」
没办法,我只能读她的心。结果和她说的完全一致,我不禁扶额。
「「我想写一篇关于觉的文章」?」
心里的声音也慢半拍地说:「对对对,没错。」
这家伙真的是靠脊髓说话的吧……
「啊,那你是准备来听我讲什么呢?」
我正准备说:「那么请回吧,我没什么好说的。」结果她拖着懒洋洋的声音说:「不是啦。」心里的声音也像回声一样慢慢地传来。
「我不是说了嘛,来聊天的。主语是『我』,不是『你』。我不太擅长聆听别人说话。」
……作为一个记者而言,这样真的好吗?
「虽然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不过算了,总之先说说什么吧。我啊,一直想和你聊聊的。」
「初次见面吧。」
「是这样吗……是吗?不过算了。以前有一次让我拍过你一张照片吧。」
「啊……」
天狗一边脱下她的斗篷大衣,一边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还有带了礼物哦!」,脸上露出微笑。
「所以啊,要是能给我倒杯茶就太好了。」
仿佛最后补上一击似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真是麻烦事啊,我心想着,不过把她赶走更麻烦,于是决定敷衍一下让她自己走。
「哈……」我叹了口气。
「燐,不好意思,给她倒杯茶吧。啊,最便宜的茶叶就行。」
「哇哦,真是热烈的欢迎啊,太让我开心了呢——」
天狗依然笑得灿烂。
「说起来,觉之前不是住在山上吗?怎么现在缩到地底去了?」
突然切入到了正题。
「虽然你是来采访的,但能不能也稍微按部就班一点?」
「嗯?啊,那个,我没打算那样啦。那算了,反正也就是随口问问。」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哎呀,不用这么疑神疑鬼的吧?读一下我的心思不就知道了吗?来,来,试试看。」
天狗的心里浮现着最近发生的开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显得相当热闹。
「……你不是在想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吗?」
「我想着如果我开心,你也会跟着开心起来嘛。」
我闭口不语。听到有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头一次。
所谓的开心事和高兴事,也不过是指什么指甲做得特别好啊、好不容易出去逛了个街(这天狗看起来意外的还挺随性懒散的),结果看到了彩虹啊、上司终于读了她的报纸啊、打扫房间时发现了藏起来的私房钱啊、本来要排一小时队才能买到的纪念饼,今天居然只排了三十分钟啊,诸如此类的小事罢了。
即便挖出这个天狗的创伤,估计也就是家里出现了只大点的虫子,或者晾了衣服出去就突然下起了大雨,类似这种无聊的小事吧。
「看起来你的人生过得挺愉快的嘛。」
我带着叹息说到。
「当然啦。反倒是你,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愉快吧?」
她依旧笑得一脸灿烂。
我顿时语塞,只好抿了口茶掩饰尴尬,然后勉强挤出一句话:「你是打算把这些也写进你的报道吗?」
「把无聊的事写进报道里,怎么可能让报道有趣呢?无聊的事只会让读者也无聊。要让报道有趣,就得写一些有趣的事情啊。」
天狗一本正经地说道,她的心里也没有撒谎。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我本以为自己对这种类型的人已经有了足够的耐性,毕竟我有个这样的妹妹,但看样子奇怪的家伙还真是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于是我试探性地说了句玩笑话:
「其实我就是受不了总是对天狗和鬼阿谀奉承,才跑到这里享受隐居的生活的。」
我暗暗的想着,她大概会生气吧?
然而她并没有恼火,反而一边笑一边点头。
「懂懂懂!山上就是喜欢莫名其妙地划分各种等级。文总说那很重要,但她是天狗里的高层,当然可以随便说。可是下面的天狗们其实是怎么想的呢?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呢。」
「你不也是天狗吗。」
「是啦——不过我想我前世大概是个草履虫,来世想当个水蚤呢。」
「为什么限定微生物……」
「因为在阶层最底层,反而是最自由的。毕竟你已经知道自己打不过任何人了,不如就放弃了,好好享受余生吧!每天都能活着都是奇迹呢,哈哈!」
「真是奇怪的想法。」
「是吗?不过,你还挺厉害的呢!竟然敢甩手不干跑到地底来,然后还成了地底的一把手。」
我原本只是开个玩笑,现在却有些难为情了。天狗是真心实意地夸我,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有,只是个摆设罢了。实际的权力在是非曲直庁手里。我不过是被授予了一些权限而已。」
「可是那种权力关系的手续一定很复杂吧?和是非曲直庁打交道,简直让人头疼死了。他们的脑袋太顽固了。」
「我也算是顽固的人。」
「哎,看起来挺随和的啊?起码你的头发看起来软软的。」
「那是自然卷,别管它。」
她总是轻松地笑着,完全让人捉摸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也难以揣测。这天狗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妹妹,虽然两个人从外表上看毫无相似之处,但某种根本的特质却有着相似的影子。
天狗一直笑眯眯的,和我谈话的时候,手上既没有笔也没有纸。既然她说要写文章,那应该多少有些准备吧,可她完全没有记笔记的打算,实在让人费解。
「你不记笔记吗?」
「你希望我记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不用记啦。对了,你有什么特别想让我写进文章里的东西吗?那样的话,我还是记一下,不然会忘掉。」
「既然会忘,那你还是记一下比较好吧……你毕竟要写文章的,不是吗?」
「嗯——可是,一边记一边聊天的话,不就不能专心说话了吗?而且啊,要是之后忘掉了的对话,那大概也不值得写进文章吧。毕竟这不是数据报告,当然啦,撒谎是不行的,但也不是说,光堆砌事实就有价值了。那种谁都能做、任何媒体都能做的事情,干嘛要费那么大劲儿去写呢。」
「所以你是想把你获得的信息,以你自己的方式呈现出来吗?」
「正是这样!不过嘛,这也是我最近才意识到的。之前有个同事还说我写的文章一无是处呢,所以我也不敢说得太绝对啦。」
刚才还觉得她像是凭本能说话,但现在看来,这天狗倒也是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和理念的。
啊,天狗身上的某些特质,让我不禁想起了妹妹。那孩子从以前——还在我能读心的日子里——我就一直看不透她。我以为她什么都没想。只是避开生活中的繁琐事务,选择最短的路线活着的孩子而已。
可要真是那样的话,她又何必封闭自己的心呢?她肯定有自己的思考,只不过那时我看不懂。如果她真的无忧无虑,为什么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告诉我,就那么离开了呢?
即使能读懂心,也不意味着能理解对方。即使能看见内心,也不代表心意相通。
她那时依旧是那样笑着,轻飘飘地说道:「一直想试一次呢。」如果她能这么说,那我也想再试一次,想叫醒那个沉睡的妹妹,想为她再做一顿早餐。可是现在,我连她的作息都不了解了。我们的步调已经截然不同,生活在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所看见的世界,早已不再相同。
「你现在,在想着谁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天狗的声音让我的思绪猛然回到现实。我下意识地说道:「抱歉。」
「有这么悲伤吗?我想我刚才并没有在想什么难过的事吧。如果我无意中在心里想了什么悲伤的事,被你读到了的话,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我只能回应一句:「不,不是那样的。」
「读心的感觉,开心吗?」
她的语气里没有责难的意思,只有单纯的好奇。我只能回答,不知道。
「我生来就是这样,除了读心之外没体验过别的感觉。」
如果我也曾有过不能读心的日子,或许会有所不同吧?
「那你觉得,不能读心是件不幸的事吗?」
我再次重复道:「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认为这项能力带给我过幸福。反而因为它遭受了许多痛苦,也让别人遭受了痛苦。我迁居到地底并不是因为厌倦了天狗或鬼的支配。要是他们能支配我,或许会好些。我们虽然不受任何人的束缚,却也因此从未被任何人保护过。
在层级的最底层确实拥有最大的自由——因为你毫无胜算。但要说释怀一切、乐观地活下去,我们还没有那么坚强的心。
我无数次想过,如果事情不是这样,没有这份能力,我会变得更自由吗?会变得强大吗?又或者,我会更幸福吗?
「这个话题真的是超级无聊啦,不过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不当天狗。」
天狗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毫无征兆。
「就是觉得,一切都太麻烦了嘛。我当时心想,我要活得更加自由!总之有种很模糊的感觉吧。然后,某天我突然灵光一闪,觉得,啊哈,我要不当天狗了!然后就干脆离开了家,离开了山。结果当然是失败了。现在想想,还好没成功,不然大概早就横死街头了吧,哈哈。」
她的话语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明白她的意图,只好默默听着。
她的思绪并没有沉浸在回忆里,而是飘向了另一个方向。她的心中默念着,「即便没有那样的能力,当眼前的人露出悲伤的神情时,谁都会为之难过。」
「其实人人都能读懂心,只不过觉妖怪的能力太精确了而已吧。就像有些孩子数学算得飞快,从不出错;或是射箭时总能命中靶心的孩子。它既不有趣,也不幸福。但它也不悲哀,也不算不幸。」
「那时候,我意识到啊,我根本辞不掉天狗的身份。尽管我怎么想,怎么改变,怎么逃避,别人还是会把我当成天狗,当成他们的伙伴。这是理所当然的,没办法改变。」
这些话我也曾经想过,或许只要活得够久,都会想到这些吧。但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告诉我。我的能力理所当然地被嫌弃、蔑视,同情也这么理所当然落在我们身上。
可这些,我从来都不需要。我只渴望大家能对我、对觉妖怪,像对待任何人一样就好了。不要感到可怜或者厌恶。我和妹妹,只想作为家人一起生活,不受责备,也不被特别关照,就这么被允许存在就好。
天狗歪了歪头,「啊,我刚才想说的是什么来着?」但这些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只需要把我接收到的信息,留在心中就好。
「也就是说,你是无法放弃自己的身份的,你的家人也无法放弃作为你的家人。所以别太在意那些事就好啦。」
说完,她露出那种轻松随意的笑容。没错,她总是笑,我总是自作主张地把她和妹妹联系在一起。妹妹也是个爱笑的人,总是面带微笑。
妹妹也总是在笑,总是笑得那么开心。我希望她,和这天狗一样,能从这些小事中获得快乐、感到幸福,偶尔也会因为小事情而难过,笨拙地试着安慰自己。如果她能这样的话,那就好了。
于是,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咔嚓」一声,似乎从某个地方传来微小的声响。
就这样,我这一天的奇妙经历落下了帷幕。天狗聊了一会儿后便准备回去。
「我以后可以再来吗?」
「我会考虑的。」
「诶?这里不是应该是意气相投、说着『欢迎再来』的气氛吗?欸——真是太小气了嘛。」
「别这样说。」
「反正怎么都被读到了嘛,撒谎也没意义。」
「你会写报道吗?」
「我可以写啊?我会写地灵殿的主人冷淡又不热情,还小气得不再邀请我。」
「随意。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唉——这种事可不要习惯啊。算了,反正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等下次有心情再来吧。」
「那就忘了这次吧。」
「哼——」
天狗一边抱怨着,一边牙齿打着寒颤离开了。
她说了「等有心情再来」。从我读到的心思来看,她意外地喜欢慵懒的生活,我觉得她可能再也不会「有心情」来了。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即使她随心所欲地写点什么报道也好,退一百步的话,勉强可以原谅吧。
◆
经过了【一如既往】的几天后。
◆
那天早上开始就接连发生了几件稀奇事。
首先,第一件事,我睡过头了。本该设置好的闹钟没有响。困惑地低着头,拖着大幅度的迟到步伐走进了客厅,第二件事,妹妹正趴在沙发上睡觉。
那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既然要睡的话,直接去床上睡就好了。这样想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微微有些紧张。像这样叫醒妹妹,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恋,起床了。」
「哎呀,姐姐,早上好!」
「……你这家伙,原来是这么好叫醒的吗?」
「不,不是的。其实呢,只是有点想体验被姐姐叫醒的感觉,所以就在这里等着呢。」
「……是你把闹钟关掉的吗?」
「嗯,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觉得姐姐你应该多休息一点。」
我心想,难道我真的给她留下了这么忙碌的印象吗?
肚子有点饿了。我查看了冰箱的食材,回头看看妹妹还在不在,发现她依然躺在沙发上。
「要吃饭吗?」
「要吃——」
啊,今天真的是个稀奇的日子。
我心里想着,或许今天,那只天狗会突然心血来潮,再来一次这里。
正啃着刚出炉的法式吐司,妹妹突然发出一声「啊」,声音听起来有些滑稽。
「对了,姐姐,我一直以为已经跟你说过但又忘记了。其实很可能过一会儿会有个叫姫海棠的人来,到时候帮我向她道谢一下哦。」
「诶,那个人是天狗吗?」
「对呀,你怎么认识?」
「认识什么的,那天她刚来过这里。」
「啊……」
「等等,恋,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啦,怎么说呢,算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嘛。」
「你确定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吗?」
「大概吧。我其实一直在帮她忙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帮忙?」
「是的呢,你知道她的能力吗?」
「不知道。」
「念写。就是可以把别人拍过的画面提取出来的能力,我就是负责那个『别人拍的』部分。」
「我完全不明白……你这是为了什么?」
「嗯,那个人不是要写文章做报纸吗?」
「这我已经听她说过了。」
「但是,因为是念写做的,所以内容有些不够好看。于是,正在悠闲游历幻想乡古今東西的恋酱就被选上了。」
「也就是说,你拍的照片被她用来写文章了?」
「就是这样——」
她的回答方式越来越像那只天狗了,难道是被传染了?
「而且我也觉得拍照很好玩啊,所以一口就答应了。她还给我相机和零花钱,感觉就像恋酱被投喂了一样呢。」
投喂……?
说起来,那只天狗刚来的时候还抱怨说「和听说的不一样」。对「初次见面」这种说法也有些反应,原来是因为这个。明明妹妹应该先和我说明白的,但却没有。
「恋,你跟她聊过什么吗?」
「嗯。聊了我们家啊、开心的事情啊,还有姐姐的事情!」
这种松散的谈话方式……不想被传染的部分居然传染了……
不过我也明白了。她对我这么关心,原来是从妹妹那里听到了我的事。
啊,要是早知道这些,我就该多接受多一两次采访了…
「唉。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去好好感谢她一下。」
「是啊,她还帮我实现了愿望呢。」
「愿望?」
「我说我想要姐姐的照片。」
「你?」
「嗯。」
「为什么?」
「因为这样即使不在家,也能看到姐姐啊。」
对了,那时候……
咔嚓。原来那个声音是相机的快门声。如果妹妹隐藏了自己的存在,拍张照片应该不难。不过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拜托天狗,妹妹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吧?
「但这样拜托她,真的有必要吗?」
「有啊,因为我说我想要姐姐笑着的照片。我还告诉她,姐姐几乎从不笑呢。她说,交给我吧!然后就答应了。」
「这,这是真的……?」
我不禁声音颤抖。这种羞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或者说是尴尬?亦或是被算计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妹妹居然这么希望能看到我的笑容,这种心情让我感到有些窒息。
突然想起那只天狗对我说过的话——「所以别太在意那些事就好了」。看来她是完全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天狗啊。明明对我和妹妹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却装作一无所知,甚至骗过了我的能力。她看似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但实际上,她该做的都做了,我得好好谢谢她。关于妹妹的事,还有关于我的事。她那副心口不一的模样,也该让我郑重地感谢一下。
「喂喂,恋,她的报纸叫什么名字?」
「花果子念报。」
「好。我记住了。我要订阅它,然后每次都狠狠地挑刺。」
「那报纸其实挺不定期的哦。」
「那就让她定期发布。」
「姐姐,你好像很有干劲呢。」
「我得好好的给她个回礼。」
「哈哈,那好啊。如果姐姐看的话,努力拍照就更意义了呢。」
吃完法式吐司后,正好在这时,燐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露出身子,带着一点歉意说道:「有客人来了哦。」
我和妹妹相视一笑。
「没关系,这次真的是客人,燐。」
「啊,是这样啊。那我去叫她进来。」
「不,这次让恋去吧?今天下雪了,客人可能还沾着雪呢,带上毛巾去吧。」
「姐姐真是爱关心人啊。」
「因为我们家有很多需要照顾的小家伙啊。哦,对了,燐,麻烦你去泡一下茶。」
「也用最便宜的茶叶吗?」
「不。」
也没必要拿出最贵的玉露。
「泡个中等档次的茶就好。」
中等档次的客人,正好配中等档次的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