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過酸化水素ストリキニーネと作品合集

過酸化水素ストリキニーネと老师的系列作品搬运+汉化!目前只准备搬运地灵殿相关的故事,其他的待定,不定期更新搬运!作者蓝P主页:pixiv.net&/users/283629

  • 短暂,甜蜜的夜 | ショートショート、スイートナイト

    晚有三种:短暂的夜、漫长的夜,还有独自一人的夜。

    「是不是书看太多了?虽然宅在家里倒也没什么,但思想会变得偏激哦」
    「你知道在什么情况下,夜晚会变得漫长吗」
    总是不愿意好好接话,是这人的坏毛病。
    「冬天?」
    「不是说绝对的尺度,是更偏向感受的层面」
    「呃……那个啊,姐姐你到底看了什么书?受什么影响了」
    「没有。最近只在读字典」
    「诶,字典是能当书看的吗」
    「它也有页码呢」
    「姐姐,我啊,认识个很好的医生哦」
    「已经够了」
    「不不,完全不够,根本不够,已经在发射出非常危险的信号了」
    「没有发射」
    「开始担心起来了」
    「最近啊,总是是漫长的夜呢」
    「什么意思,谜语吗」
    「啊,或许也可以那样理解呢」
    「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总比你强」
    「不不不,现在绝对是我在正常的说日语」
    「我也在说话噢」
    「你没在正常说话吧」
    「你啊,一直都是短暂的夜吧」
    「哈——?这是在进行有或无的测验吗」
    「没变成那样」
    「也就是说,你在叫我多回家」
    「跳跃的也太快了吧」
    「比姐姐强点吧?诶?不是这样吗?正在度过着没有你的寂寞夜晚,呜呜呜。不是在这样说吗」
    「你晚上很晚回来的话眼睛会醒过来,不回来吗,要回来的话就请在白天吧。啊,果然中午要睡午觉,那还请不要回来」
    「啊——真是的,居然敢说出这种话啊,真的,干脆黑化一下好了,心要碎了」
    「你原来还有会碎的心吗」
    「那个啊,姐姐,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哦?再多说一句的话——」
    「你会生气吗」
    「会哭」
    「哎呀,真可爱」
    「是吧。所以,不让可爱的恋酱伤心才是明智之举」
    「女孩子的哭脸啊,还是挺让人兴奋的呢」
    「你别用这么清爽的笑容说这种话啊。好可怕,这个该死的抖 S」
    「你是 M 吧」
    「我是 S」
    「诶?」
    「不是不是」
    「哈?」
    「不,太可怕了。不是那样的,我是那种想要为喜欢的人尽心尽力的类型」
    「啊——也就是说,你讨厌我呢,我明白了」
    「为什么按照这个流程会变成那样?为什么?完全不明白。怎么办,完全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
    「是非常讨厌吗」
    「你是故意说的吧?显然现在是我超级心动的时机吧?就算接下来展开极风骤雨般的姐妹深情剧情,这边也早就做好准备了哦?」
    「夜晚,果然还是独自一人最好」
    「第一次见到这么过分的对话终结方式。真的心都碎了,现在已经是复杂性骨裂了」
    「要顺便再脱臼一下吗?」
    「为什么对我希望被忽略的地方全力纠缠?认真想要谈谈的地方又避而不谈呢?姐姐那样会加速妹妹的离家倾向哦,核家庭化哦?」
    「嘛,配备了核聚变炉的,大概也就只有我们家了吧」
    「也不是这个意思。刚才只是在等待吐槽而已,喂喂,你在讨厌我吗?真的要闭上第三只眼了哦,五秒倒计时」
    「不是早就闭上了吗」
    「没有想让我睁开一下的想法吗」
    「特别没有」
    「果然呢——哈哈,去死好了」
    「那边刚好有根合适的梁」
    「不要帮助妹妹自杀啊!阻止我啊」
    「将应该存在的东西归还到它应在之处,是理所当然的吧」
    「别用那种说法啊,搞得好像我就应该去死一样!真的,差不多给我停下吧!你知道我刚才为了忍住眼泪经历了多么惨烈的死斗吗!?」
    「大概相当于温泉关之战吧」
    「顺便一问,那边是哪边」
    「泪腺是波斯军」
    「那不是败仗吗!」
    「奋战过了哦」
    「我知道啦!」
    「话题是从哪儿开始的来着?所以说,你就是老是把话题岔开吧」
    「是我的错?喂?是因为我吗」
    「嗯」
    「对不起……牙白,我现在超级能理解伯罗奔尼撒士兵的心情」
    「能够好好入眠的夜晚,会成为短暂的夜晚。不太好睡着的夜晚,会变成长夜」
    「绕了超大一圈,才得出这个结论吗」
    「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
    「很好」
    「独自一人的夜呢」
    「就是字面意思」
    「夜晚基本上都是独自一人的吧」
    「那只是你而已。请不要把患有流浪癖和梦游症、每晚毫无意义地在四周游荡的你当作标准模型」
    「吐槽也累了啊,那个,姐姐,我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到底怎么了?喂,我道歉,原谅我吧」
    「请放心,就算什么都没被做过,我也已经习惯了散播恶意」
    「最恶劣的屑发言啊……毫无办法……」
    「当然,那也只是仅限于敞开心扉之人才能做到的爱情表现吧」
    「可恶,可恶,居然有个自己因为这种事有点高兴,可恶……!」
    「嘛,闹剧就先放一边吧吧」
    「啊,真是的,不当妹妹了吧。不当妹妹,改行当姐姐。我想要个像我这样可爱、坚强、温柔、沉稳、最喜欢姐姐的妹妹。像姐姐这种混帐家伙,绝对要退货」
    「做你的妹妹,简直像抽中了人生的下下签」
    「我觉得就算揍姐姐个五十拳也应该被原谅」
    「恋可是可爱、坚强、温柔、沉稳、最喜欢姐姐的,所以不会做那种野蛮的事」
    「啊,可恶——是的,不会做!不会做啦!无条件投降了,随便你说什么吧」
    「有点困了」
    「这个人真是超级自由啊」
    「就这样,我要睡了」
    「像风暴一样出现,又像风暴一样离开呢……」
    「那你大概就像雾霭一样出现,又像雾霭一样离去吧」
    「真是贴切的比喻」
    「要一起睡吗」
    「不要」
    「哎呀呀」
    「因为心超级破碎了,所以要离家出走」
    「现在?」
    「现在。然后去买房子」
    「当NEET族,买房」
    「喂,笨蛋,不准说了」
    「然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这样也可以啦,不过姐姐会很可怜的,所以还是就回来吧」
    「嗯,挺开心的」
    「切。你根本没这么想吧」
    「倒也不是哦。难得能和你聊这么久,很开心呢」
    「哼」
    「哎呀,真是冷淡」
    「谁的错」
    「大概是我的错吧」
    「很好。晚安!」
    「晚安。祝你好梦」

    带着破碎的心离开了家。
    离家出走,离家出走。什么啊,什么啊,姐姐就不能挽留一下吗?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再三确认地说一句「要一起睡吗」之类的时候吗?
    明明很固执地困得厉害,却不得不在这么寒冷的天空中行走呢。世界正处在大后悔的时代。
    比起金银财宝,更想要的是家人的爱。
    「长夜和独自一人的夜晚,差不多是一个意思吧」
    正好,现在的状况就是这样。找不到睡觉的地方,独自一人,最高级的颓废。
    你一直都在度过短暂的夜晚吧。有人曾这么说过。仿佛无论身在何处,我都能安稳熟睡一般。姐姐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实际上,我确实擅长快速入睡。大体上来说,确实都能睡得很好。但也不是没有例外。大概,比如说,今天。
    虽然很丢脸,但还是回家吧。门应该已经锁上了,不过想办法让人开门就好。羞耻什么的可以丢掉,世间是旅伴同行。把正在熟睡的人一个个吵醒,让他们都无法入睡,把对明早的焦躁全都积攒起来吧。如何,活该吧。这就是得不到姐姐理睬的妹妹的愤怒。

    正想着这些,雨竟然下起来了。这个世界似乎是专门为了 S 1我而构建的。真是可恶,够了。
    跑向地灵殿。
    到了正门口,看到姐姐的宠物们也回来避雨了。
    「你也是来避雨的?一样啊。不过,还好,有了你,就可以拿来当借口了」
    抱起猫,望向大门,发现门没有上锁。真是漫不经心。
    不对不对,不可能。那个将不信任与可疑融为一体、简直像是猜疑心具象化的姐姐,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喂,我是不是可以稍微得意一下呢?」
    喵——怀里的猫叫了一声。可惜,无法读心的我,并不明白它的意思。
    也许是在说对,也许是在催促快点回家吧。总之,还是按照对自己温柔的方式去理解吧。

    房门,全都没有锁。
    幸好,不用在明天遍布水洼的地灵殿外过夜了。
    「今晚看来会是个短暂的夜晚呢」
    喵——猫轻轻叫了一声。

    明天早上,一定要把姐姐吵醒。

    1. # S 指的是施虐的那个 S,对就是 S 与 M 的那个S ↩︎

  • 直到孤独吞噬二人|孤独がふたりを食い殺すまで

    零、

    就像是有一根刺扎进了心里,深处一直隐隐作痛。

    如果我们不是假冒的姐妹,或者我们是真正的姐妹的话,就不会感受到这样的痛苦了吧。

    ——喂,古明地觉。

    一、

    黑、黑、黑。混杂着灰色斑点的黑色痕迹,一直延续到桥的另一边去。

    「哈啊。世间的一切真是让人嫉妒」

    我的一天从这里开始。

    连接地上和地底的桥。虽说是桥,但并不大,也不算长。我站在靠近地底的一边,但从这里也能看到桥的另一端,通向地面的那一头。

    所以,我也看到了它。一个黑色的人形剪影,瘫倒在地上。

    我想,可能是尸体吧。我朝那影子走去。如果腐烂了,那就很麻烦。得去叫地灵殿的火焰猫来,把它搬走。如果还是新鲜的,保存状态良好且外观还不错,那我就拿走吧。洗净、切碎,把能吃的部分吃掉。

    越靠近,我才发现倒伏在地上的是个小个子的孩子。孩子,这可是有很久很久没见过的了吧。我作为妖怪的那部分慢慢抬起了头,食欲被勾了起来,脚步也变得轻快了。

    然而,我的期望却以最糟糕的方式被打破了。

    「你是地灵殿的?」

    全身被黑色染得看不清楚了,但看到那以黄绿色调的衣服和那延伸出的蓝色第三只眼,谁都会认出来。她不是地底的统领,地灵殿主人的妹妹古明地恋吗?

    一股刺鼻的恶臭味。那是已经彻底变黑的血液的味道。她的帽子可能是忘在某处了吧,从头发到鞋尖,整个人都被这样的气味浸染了。

    「别在这种地方睡觉啊!」

    我用鞋尖轻轻推了推她的背。

    「痛……好痛……」

    「什么?」

    她那虚弱低沉的声音让我感到违和。我蹲下细看,原以为那些黑色污渍是飞溅的血迹,结果几乎全都是她自己流的血。我抱起她的上半身,她的腹部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内脏微微从伤口中探了出来

    有点麻烦,但要是在这里死了,桥的景观会变得难看,我的心情也会变得糟透了。虽然离地灵殿还有点距离,但要她靠自己这伤势回去,也太残忍了。我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是无意识的叹息,肯定是她的缘故。

    「真是稀奇啊。就当是我认输了吧,我送你回去。」

    我「嘿」地一声将她抱了起来。她全身都是血,滑腻腻的感觉令人恶心。血迹黏在我的衣服上,真是糟透了,这血迹,用洗的能洗的掉吗。

    正想着快点送到地灵殿,发几句牢骚,然后蹭顿晚饭的时候,感觉到我的袖子被拉住了。

    「怎么了?」

    「……不想回去」

    用着如蚊鸣般细小的声音说道。

    「不想回去是什么意思?你留在这里也很碍事,我会把你扔进河里的」

    「不要……」

    这小鬼!她摇着头撒娇,难道以为这样闹闹脾气就能什么都如她所愿吗?桥姬可没那么好说话。老老实实的,我本来还打算送你回地灵殿呢。你要知道,这条河是最终是流向地灵殿的,迟早你会漂过去。别怪我,这是你撒娇的代价。

    我把她举起,准备把她丢进河里。

    「呼,南无阿弥陀佛——」

    「痛……不要,水桥……」

    她紧紧抓住了我的袖子。松手啊。那是什么眼神。眼里噙着泪水,居然用那快哭出来的眼神看着我。我可不会心软。用那可爱的手掌抓住我的袖子,你可真是讨人喜欢。你从头到脚都可爱的过分,到底是怎么回事?简直让我嫉妒得快要疯了。你肯定是被宠坏了吧,我最讨厌这种孩子了。你那可爱的脸还在求我,觉得谁都会听你的话,是不是?

    「唉,真是没办法……」

    算了,我听你的就是了,畜生。

    我讨厌孩子,真的,简直让人嫉妒得不行。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真是的……」

    结果,我还是把她带回了家,刚刚才帮她处理完伤口。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好心的人的?

    「帕露西,我饿了」

    「我做!做给你吃就好了,畜生!」

    这是什么态度,真是目中无人!等会儿一定要找觉告状,叫她好好补偿我才行。

    暂且给她做点粥好了吧。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是不要让她太过勉强了。记得冰箱里还剩下点黄桃,干脆也让她吃点吧……

    「我干嘛要这么尽心尽力地伺候你啊!」

    「哇,最喜欢桃子了!」

    「你适应得太快了吧!」

    「嘛嘛,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别生气了!」

    「我真想揍你一顿!」

    恋咯咯地笑着,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她的衣服破破烂烂,染满了血,我干脆扔了。现在她穿的是我的睡衣。什么呀,这未免也太无微不至了吧!

    我认命了,决定等会儿从觉那里好好拿点谢礼补偿自己。话说回来,恋之前说不想回地灵殿的事,我突然又想了起来。

    我端着土锅,放在了沙发前的桌子上。无奈之下,我还帮她削了黄桃。

    「味道不保证啊」

    「我要开动啦」

    恋用那满是绷带和创可贴的双手,笨拙地合十,然后用左手拿起了调羹。她应该是惯用右手,但现在的右手明显无法使用。

    慢吞吞的。她用的是不习惯的手,而且那只手还受了伤,难免更慢、洒了粥,看着就让人焦躁。

    「啊真是够了!太烦人了,给我,我喂你吃」

    我抢过了调羹,恋先是显出一丝惊讶的表情,随后露出了笑容。「谢谢你」她脸上的纱布也因为笑容而微微扭曲了。

    她的姐姐古明地觉,我和她一直以来有些许交情,至少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错。虽然说为了这个妹妹去找她算帐这件事还真有点麻烦(毕竟,要特意去地灵殿这种地方,就算有事也不常见,这在地底算是比较少见的事),但不管怎样,我们算是挺熟的。至少在我心里,她是仅次于勇仪的熟人。

    不过,我和古明地恋的交流几乎没有。她总是无意识地四处闲逛,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地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地底,恐怕能和她说过话的人都很少吧。即便是我,也从未像现在这样长时间和她呆在一起。不过恋倒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显得非常亲近。和她的姐姐完全不同。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应该也是」

    「第一,为什么不想回地灵殿?」

    「跟姐姐吵架了」

    「吵架?真不敢相信」

    觉会和别人吵架?这让我非常惊讶。根据我的了解,她的表情和情感的波动真的很少。即使在鬼主办的宴会上,我只见过她无表情地坐在一边,独自喝酒,看不出是享受还是疏远。

    恋口中的「吵架」大概是指口角吧,但觉那样的人会和谁争吵?我完全无法想象她会抬高声音说话的样子。

    「叫我多回来几次,实在不行的话,就给她打电话多一些。嘛,差不多就是那种琐碎话吧」

    真是可爱呢。为了关心妹妹的安危而争吵,这让我觉得嫉妒到不行。所以我切断了这个话题,进入了下一个问题。

    「第二,关于你的伤」

    恋在这个时候稍微低下了头,移开了视线。然后,沉默了。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打算开口的意思,看来是要行使沉默权了。

    「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恋只是嘟起嘴,依然什么也不说。我本想把她赶出去,但看着她连饭都吃不好,要是真把她一个人丢出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想想还是觉得可怜。

    「好吧,算了。我对你也没那么大兴趣。赶紧吃饭吧」

    搞不好,我还真是个大好人,而且可能还挺喜欢孩子的。

    之后,恋把粥全部喝光,连黄桃也一整颗吞了下去,随后就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

    真想打醒她。

    我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厚毛毯盖在她身上,免得她着凉。我也真想打醒我自己。

    二、

    曾经,在某个既遥远又仿佛接近的过去,我听勇仪说过。古明地姐妹是最后的觉妖怪。地上的血脉已经断绝,地底的血脉也只剩下她们两人。于是,似乎从她们之后,觉妖怪便注定要走向灭绝。

    那是被诅咒的血族,勇仪这样说道。觉的能力是隐性遗传,除此之外,她们也极难怀孕。即便是在觉妖怪之间,也很难孕育出后代。更糟的是,与其他妖怪相比,她们的平均寿命还要短。

    这是注定无法延续的种族。她们不像鬼一样拥有强大的力量,所拥有的,只有孤独的读心术。而正因为这种能力,才被憎恶、被厌弃。即使只是想至少在同族之间相互依靠,却连孕育后代都做不到。就仿佛是为了灭绝而生的种族。光是听着都觉得可怜,完全让人没有半点嫉妒的心情。

    勇仪曾说,「觉妖怪是孤独的」,她和任何人都能毫无隔阂地友好相处,论人脉,在地底也是数一数二的。正因为如此,她和我,也和觉都有着深入的交往。相较与我,勇仪与觉交谈还要更多。对觉的孤独了解得比谁都清楚,甚至与地灵殿的住人一样深知觉的悲哀。

    「妹妹闭上了那只眼吧」

    「是的」

    「那么,真正的觉妖怪就只剩下古明地觉了。再也没有人能读懂她的心。虽然她不会在脸上或言语上表现出来,但她一定希望妹妹能睁开眼睛,想要被她读心。因为只有觉妖怪才能理解她的悲哀。她渴望从孤独中得到救赎」

    「这话…….一点也不让人嫉妒」

    「为什么恋会把眼闭上啊。最能理解觉的,应该就是恋才对啊。最能理解恋的,也应该是觉才对啊」

    那时,我只是随口回了一句「谁知道呢」,但实际上,我多少能理解恋的感受。

    不想被讨厌,害怕被讨厌——那种情绪,是一个与他人毫无牵连、完全孤身一人所不会体会的。只有当出现了不想失去的某个人时,它才会第一次生根发芽。

    我曾经是独自一人的。一个人的时候很轻松。因为没有的东西,是不会失去的

    我不禁开始妄想,恋害怕失去的那个人,会不会正是她的姐姐呢?因为害怕被姐姐憎恨,所以她选择闭上了眼。

    我开始想要触碰这背后的真相。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些嫉妒。虽然是一个完全不令人嫉妒的觉妖怪,但在有了这样一个值得爱护的家人这个事实面前,那种怀疑背后有某些隐情的感觉,模糊地,让我感到有些妒意。

    自那以后,三天过去了。

    「你怎么还待在我这里?」

    「因为这里舒服嘛」

    「你现在都能自己走路了吧。回去」

    「别这么冷淡嘛」

    恋吃完饭后的止痛药,又重新躺在了沙发上。我家的沙发就这么一直被她占据着,始终没有恢复。平时都是我午睡时间躺在那里,为什么现在我为这个家伙操碎了心呢?就连那个止痛药,也是因为她说晚上睡不着,我特地去给她买的。

    没什么去桥边的心情,就干脆躺在了地毯上。本来这时候该是我在沙发上小睡一会的。

    「嗯,不过,还是很感激你呢。比想象中的还要温柔,谢谢」

    「这话多余了」

    呵呵呵,恋笑了。轻轻地笑着。那笑容真像是觉的样子。尽管她们姐妹俩在发色、眼瞳颜色、身高、声音甚至面貌上都完全不同。但奇怪的是,姐妹俩在这点却有些相似。

    「因为你对我挺好的,所以我决定回答你。这个伤啊,是地上的巫女做的。说是弄的,嘛,算是她做对了吧」

    我只是轻微应了一声,等待她继续。恋是地底数一数二的强者,能把她打得这么惨的对手让我感到好奇。不过听她提起巫女的话,我倒觉得合理了。

    「无缘无故被暗杀就很麻烦了,对吧。我杀了人类。运气不好,被巫女发现了」

    「真的没有原因吗?」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仅此而已。我总是这样。巫女生气也是有道理的。大家都死了,等到我察觉到时,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很久以前?」

    「大家都死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等我察觉时,就只剩下姐姐和我,我们仿佛是这个世界里唯一活着的人。而且,最后的觉妖怪也是我们俩。姐姐和我,彼此就像是镜像一般」

    「所以你才闭上那个眼睛?」

    「是的。因为姐姐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伤害她」

    「怎么个意思?」

    「是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隐隐约约变得有些迷糊了,恋就那样合上了双眼。不一会儿,便传来了她安静的呼吸声。大概是刚才药物的副作用让她困倦了。

    因为对她很重要,恋说,所以才不想伤害她。是不是因为读心,才导致了让觉伤心的往事呢?这与我之前的妄想不谋而合。恋的确在对觉隐瞒着什么。

    不禁产生了更多的兴趣啊,这对姐妹,果然还是有些让人嫉妒。

    三、

    「情感,是有声音的」  

    觉这样低声说道,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不过,能理解那种意义的,遗憾的是,现在除了我以外就没有别人了呢」  

    当我来到地灵殿,站在她面前时,她大概已经完全掌握了我的来意。即便如此,觉还是这样缓缓吐露了这些话。  

    「是啊,那孩子给你添麻烦了吧」  

    「确实如此」  

    「道谢的话以后再说吧。看来这不是你来这里的主要原因」  

    觉坐在那张华丽的沙发上,示意我坐下。我在对面的座位上坐好,抿了一口刚才宠物端上来的红茶。  

    「你为什么放任你妹妹不管呢?」  

    我特意将这话说出口来,尽管她可能已经从我心中读到了这些话。「你这说法真像是在形容危险的猛兽呢」觉苦笑了一下说道。  

    「恋是这样说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杀了人了,一直都是这样。如此,这或许是她的能力,但我觉得你不该放任这样一个会无意识杀人的孩子」  

    觉沉默了。她似乎在整理心中涌现的种种思绪,选择最合适的语言。  

    「你说得对」  

    她这样说道,声音沉重如千钧。  

    「说到底,我是害怕那孩子吧,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些。身为姐姐却这样,真是可怜」  

    「因为,你无法读懂她的心?」  

    「那样的原因也有。不过或许,恋闭上第三只眼是正确的,那些堵塞的地方,总而言之,我们彼此无法理解」  

    「什么意思?」  

    觉看向我,微微歪着头笑了,笑容中带着一丝自嘲和黑影。  

    「你愿意听个旧事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没有回应,觉得没有必要。  

    「我是最后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觉妖怪」  

    她的声音直接传入耳中,独特的语调在我脑中回响不止。  

    「当时,觉妖怪的数量正逐渐减少。我的父母大概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们直接给我取名『觉』,赋予了寄托了作为这个名字的尊严与矜持」  

    我连附和的话也忘记了,只顾静静倾听。觉并不在意,继续说道。  

    「在我稍微长大些后,我们遇见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她后来成为了古明地家的次女,被命名为古明地恋。那孩子孤身一人地活着,甚至连名字都没有」  

    「也就是说,你和她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是的,我们只是同一个种族间,完全的外人」  

    觉不对垂下眼睛,视线在空中游移不定。但她胸前的第三只眼依旧注视着我。  

    「那孩子很可怜,亲眼目睹父母被妖怪杀死,心因此被完全封闭起来。虽然年纪比我还小,但却谁也不相信,也无法相信任何人。为了保护自己,她的第三只眼总是炯炯有神,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威胁。我的父母立即收养了她。她那无法相信任何人的反抗,可真是凶得厉害,但我们用了很长时间化解了这些。我也自以为作为姐姐,很得意地疼爱过她。回头想想,那段时光,也许就是最幸福的时候了」 

    觉捻着自己的卷发,时不时沉默下来,像是在思索什么。我一言不发,静静等待。  

    「之前我说过,情感是有声音的。喜悦的声音柔和,幸福的声音温暖。这些声音不完全相同,但确实存在。觉妖怪是明白这些声音的。那时的恋,她的内心一直在发出这样这样的声音」  

    柔和的声音、温暖的声音,这些我无法理解。因为我是桥姬,而不是觉。只有觉才能感知这些声音。如今,能感知这些声音的,只有眼前的觉妖怪了。觉是孤独的,她生活在一个只有她能理解的喧嚣世界里。

    「后来,父母去世了。至于原因,我就不多说了。虽然我十分痛苦,但也深刻意识到那强烈的责任感,这次轮到我来守护这个孩子。我尽我所能地对她好」  

    又一次短暂的沉默。觉一旦停止说话,房间便就陷入了死寂。但她作为觉妖怪,依然能听见那无形的声音。我和觉的感情化作声音,在这小小的房间里轻轻回响着。

    而那声音,永远也只有觉能理解。

    「肮脏的事也好,罪恶的事也好、不道德的事也罢,只要能做到的,我都做了。父母的去世是我无法承受的打击,但因为恋的存在,我感到自己仍是幸福的。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成为最后一个觉妖怪。那种单方面的交流,那种无法承受的孤独,我无法接受。所以只要恋还是觉妖怪,我也就别无他求」  

    只有觉成为唯一的觉妖怪。  

    那难道,不正指现在的事吗?  

    「但慢慢地,恋的心里开始出现不和谐的音符。这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害怕被讨厌』的情感。也许她是因为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那孩子,对我产生了超越姊妹的感情。我察觉到了,但选择了视而不见。那孩子的感情日益强烈,不协调的音色每天都在我胸中猛烈地回响」  

    「于是,你做了什么?」  

    这几乎是一个答案已经明确的问题。如果觉接纳了恋,这个故事也该到此为止了。  

    「我拒绝了」  

    正如我所料,一切都始于此。觉拒绝了恋,于是恋才闭上了第三只眼。  

    「对我而言,她只是我需要庇护的妹妹,仅此而已」  

    ——因为姐姐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伤害她。  

    恋曾笑着这样说过。  

    我曾困惑,为什么恋只是因为和姐姐吵架,就不敢回家。这对姐妹,实在太脆弱了。她们在感情上撒谎,遮掩内心,面带虚假的微笑,靠着空洞的言语维持表面的关系。只要稍有波澜,便会摇摇欲坠。

    「即便如此,我希望她能待在我身边。我希望她能把我从这孤独中拯救出来。你知道孤独发出的声音是什么吗?那是冰冷的声音。像钟声一样,尖锐而纤细。叮——叮,这种冷酷的声音总是萦绕在我耳边,无法摆脱。我已经无法再忍受独自听着这样的声音。只有她能,救赎我」  

    她捂住双耳,仿佛祈祷般说道,声音在颤抖。

    我听不到那种孤独。谁也听不见。

    真是,太可怜了。

    觉妖怪的结局,真的是如此凄惨吗?  

    正因为深爱而受伤,正因为无法理解而爱

    更加去爱。凄凉,又悲惨,充满了苦涩。  

    但对我来说,对我这个嫉妒到发狂的桥姬来说。

    那份足以灼烧自身的爱,实在是令人嫉妒得发狂。

    四、

    恋赖在我家已经是第五天了。除了腹部的那道巨大裂伤还没好以外,其他伤口几乎已经愈合,现在只需等待伤痕消失。然而,恋仍然没有回到地灵殿的意思。她吃过止痛药,继续霸占着我的沙发,一动也不肯动。

    「你啊,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诶……对不起啦?」  

    「我又不是在生气,只是挺无奈的而已。而且,你要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僵持的关系就越难修复喔」  

    「等到伤口全部消掉再说吧」  

    「唉……」

    「我不想让姐姐担心」  

    「你在说什么啊,真是乱七八糟的。普通人不回家才更让人担心吧?」  

    「姐姐不会担心的。我本来就几乎没怎么回过地灵殿」  

    「你们吵架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你不回家吗?」  

    「那不算担心我。就算有担心,也不是担心我的安全。她只是讨厌我在外面胡闹罢了」  

    我觉得再说什么也是徒劳,便叹了口气,没有再回应。恋也并未在意,继续说道:  

    「姐姐很温柔,温柔得过头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可不这么认为。确实,或许觉一直在保护恋。但当恋表达自己的感情时,觉却残酷地拒绝了她。而如今,觉又只因为自己孤独,想要恋重新睁开第三只眼。任性、自私,完全是以自我为中心。 

    「我也知道,姐姐对我有些力不从心」  

    「这很奇怪吧」  

    我的声音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不责怪觉?明明是她拒绝了你。我既不是站在你这边,也不是站在觉那边,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你们真是奇怪。既然彼此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还能相爱?拒绝对方、疏远对方,只用虚伪的笑容和表面的言辞来维系一层薄薄的联系,为什么这样也能继续维持下去」  

    我并不是打算说出口的,觉也明确告诉我什么都别说才好。但一切都太迟了,情绪已然溢出,转化为了言语。

    恋依旧笑着。她总是笑,好像除了笑,她再不会其他表情。  

    「不是这样的,帕露西」  

    她笑着,缓缓摇了摇头。  

    「我们比任何人都了解彼此。确实,我已经不能再读心了,可我们依然是最后的觉妖怪啊」  

    勇仪曾说过:「其实她是希望她的妹妹重新睁开第三只眼」但这真的是事实吗?  

    觉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她只说「我希望那孩子能待在我身边」,关于是否能再次读心,她只字未提。 

    那么,觉真正的愿望是什么?恋真正的愿望又是什么?这对姐妹,究竟想要走向何方?  

    「你去问姐姐了吧。嗯,我非常喜欢姐姐。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上,没有比姐姐更重要的存在。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必须保持距离,我也必须被姐姐拒绝」  

    她到底在说什么?正因为如此,才要保持距离?  

    「姐姐本来是可以接受我的哦。但她没有那么做。如果那个时候她接纳了我,我们就能一辈子相爱,那一定会是无与伦比的幸福吧。但那样不行。我们必须孤独地活到最后,作为觉妖怪。孤独就是我们的尊严与骄傲。就让觉妖怪的血脉在这份孤独的爱之中终结吧」  

    恋仍然在笑着。她总是笑着,将悲伤、痛苦、哀叹和伤痛全部埋藏在心底。  

    「从前从前,有一对觉妖怪的姐妹。然而妹妹因为害怕被人讨厌,闭上了觉之眼。姐姐怜悯着心灵软弱的妹妹,直到最后也没有闭上自己的觉之眼,始终坚持着坚强的内心。姐姐比任何人都更被憎恶,但她没有因此而屈服,在地灵殿那座宽大的宅邸里受到众多宠物的爱戴,并顺利完成来自是非曲直厅的工作。没错,觉妖怪因其能力而被所有人厌恶,却也正因为这能力而堂堂正正地活了下去……完、结」

    「那是什么?」  

    我能感受到自己声音的颤抖。这颤抖是源于什么?是悲伤,还是愤怒?  

    「我们心中所盼望的,最后的觉妖怪。我们曾经的约定,不让觉妖怪沦为被讨厌的存在而终结」

    「你……你呢?」

    「我是为了衬托姐姐而存在的配角。姐姐要背负起一切觉之存在的命运,成为理想的觉妖怪」

    「那种事……太荒唐了,怎么可能……你有什么依据……」

    「没有任何依据。我们所拥有的,只有祈祷」

    「祈祷……」

    这其中真的包含希望吗?这样的祈祷真的能拯救觉妖怪吗?至少,这对姐妹是相信的。她们毫无依据地,将一切都投入到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中。  

    真想挥拳击打那张笑着的侧脸,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隐瞒自己的爱,伪装自己,试图抓住那虚无缥缈、模糊不清的东西,仅仅为了所谓的觉妖怪的尊严与骄傲。为了那个名叫「觉」的,最后的觉妖怪。  

    「所以,我不想让姐姐担心。闭上了眼睛却获得了这样的能力本就出乎预料。而我现在又没法很好地控制它……这些我说不出口啊」  

    恋仍然在笑。她总是笑着。她在扮演那个已经只能用笑容来伪装自己的、可怜的觉妖怪。

    这样,恋真的会幸福吗?觉真的会幸福吗?  

    无法真正团结在一起,只是悲惨地将彼此孤独地推远,哪怕想要伸出手彼此安慰,也终将难以触碰。

    觉妖怪,这个为被憎恨、为孤独、为走向灭绝而生的种族。那对即将走向灭绝的姐妹,彼此憎恨孤独,却依旧坚持孤独的存在。  

    即便如此,她们依然选择到最后都作为觉妖怪活着。即使立于孤独的深渊之畔,仍旧以笑容与无表情,等待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

    这份炽热到灼烧内心的爱,令人嫉妒。

    可比起嫉妒,更让我难以释怀的,是眼前明明存在着,却怎么也无法留下来的这个存在。  

    五、

    自恋赖在我家过了一周后的早晨,终于要离开我家了。她的衣服已经被我扔掉了,所以没办法,只能把我的日常衣服借给她穿。对于比我稍矮的恋来说,衣服似乎有点不合身。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谢礼的话回头找姐姐要吧 」  

    「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呵呵,恋淡淡的笑了笑。  

    「那样的表情,和觉真是一模一样啊」  

    恋惊讶地瞪大了她那双圆圆的大眼睛。  

    「真的?」  

    「嗯。你那双漂亮的眼睛真让人嫉妒啊。你们两个真的很像」 

    「……真的么?」  

    像是有些羞涩地,脸颊泛红,深深地笑着

    要是让觉来形容的话,她大概会说,这时响起了某种声音吧。

    柔和的,温暖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我大概一辈子都听不见吧,不过现在想来,好像稍微、能体会到一点了。

    「要是你跟觉又闹别扭了,可以再来我家」  

    「诶,可以吗?」  

    「我正好看得开心」  

    「啧,不愧是桥姬,性格真差劲」  

    「哼,他人的不幸就是甜美的蜜」  

    这一周里,我从未见过恋除笑容以外的表情。或许,这种笑容已经到了印刻反应的程度。  

    或者说,说不定她根本就没和觉吵架,只是在撒谎。

    她是不是故意装出精神不成熟的模样,演一出戏给人看呢。

    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是真的,但也同样没有证据证明这是在胡说八道。

    摸了摸口袋,拿出一个小药盒。那是之前一直给恋吃的止痛药。  

    数了数,里面还剩下几颗。

    「给你」  

    「诶,是止痛药吧?我已经不需要啦」  

    「不是,这是能跟姐姐和好的药」  

    听到这个玩笑,恋再次笑了出来。她真的是个很擅长笑的女孩啊。

    「那我就感谢收下啦」  

    她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就那么把药一颗颗往嘴里倒了进去,我没想到她会直接吞下,着实吓了一跳。她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脸上露出耀眼的满面笑容。

    「嗯,感觉我真的能和她好好和好了。那,我回去了哦」

    我一直目送她远去,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通往地灵殿的方向。那再也无法第二次打开的、摇曳的蓝色觉之眼,渐渐远去。

    这一周,我感觉自己知道了许多原本不必知道的事情。但这些并没有对我自身产生什么影响。  

    依然是普通的早晨,普通的时间,普通的桥。我,作为桥姬,依然站在桥上。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目的、理由或义务,我只是懒懒地站在那里。偶尔挡一下想通过桥的人,除此之外,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工作。没有成就感,也没有满足感,但也找不到什么停止的理由。即便停止了,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做的事情。就是这样,日复一日,慵懒地拖延着我的日子。今天,应该也是这样。  

    不过,我想我再也不会伸手去帮扶倒在桥上的身影了。

    好了,开始今天的一天吧。  

    「唉,浮世几乎所有的的事情都让我嫉妒」

    几天后,在勇仪主办的宴会上,我难得见到古明地姐妹一同出席。最初,两人还一起对饮,喝着喝着恋就晃晃悠悠地混进了宴会的人群,最后不知不觉地消失了。觉依然和往常一样,贴着一副不知是在享受还是不享受的无表情,远离人群,独自一个人小口的斟着酒杯。  

    「恋已经不在这里了?」  

    满脸通红的勇仪走过来问道。  

    「刚才还在的」  

    「真是的,那任性的家伙……算了,我去跟觉聊聊吧」  

    勇仪大步走向觉,大声说话。她已经完全喝醉了。随着勇仪的步伐,鬼们也纷纷围上了觉。从这里我都能看出,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真是活该啊,一点都不让我嫉妒」

    ——咔哒。

    杯子突然发出一声响动。  

    一看,杯子里多了一粒小小的白色丸子。悄无声息地沉到了酒里。 明明刚才还没有的。捡起来放入口中,苦苦的。

    「是药片啊,这个」  

    啊,我终于明白了。

    一切或许只都是演技而已,这样的怀疑愈发带上了真实的气息。

    「你肯定在一旁笑着偷看吧,真是个令人不快的家伙」

    咣——咣。

    好像听见了如钟声般,高昂,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然而,孤独却只是与那柔和温暖的声音一同,在我的胸口静静回响着。

    【终】

  • ぺットはつらいよ|宠物真命苦

               1,喜欢的人 ~妹妹的情况~

    「呐,姐姐」

    「怎么啦,恋」

    「我呀,有喜欢的人了呢」

    「哎呀哎呀,恭喜恭喜」

    「你会为我高兴的吗?」

    「哪有不为妹妹幸福而高兴的姐姐呢。恋爱总是幸福的事情嘛」

    「唔嗯」

    「那么,那位是个怎样的人呢?」

    「嗯,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嗯嗯」

    「总是把我放在第一位考虑」

    「听着不错」

    「平时不太会生气,但在该生气的时候会好好发火的那种人」

    「啊啊,那很重要。恋爱并不只是甜蜜的时光嘛」

    「说话也很柔和,对谁都很有礼貌」

    「原来如此」

    「还有,比我年长」

    「恋喜欢年长的人吗?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

    「身高也比我高」

    「原来如此。既然让恋那么着迷,那一定是很强的人吧?」

    「不是哦,比我弱得多。但没关系的,我会保护他,这种事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啦」

    「互相依赖的关系啊。真想见见那位呢,向他问个好」

    「唔唔,那可能有点难」

    「确实,要让人来这种都是被厌恶者的地底,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而且如果知道姐姐是地底第一被厌恶的,那可能就有些不方便了吧」

    「呵呵」

     —

    「喂,空。虽然知道恋大人是故意在做的,但觉大人,是不是也明知道还照着来?」

    「唔嗯?」

    「不是啦,就是说,那件事」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不会听得那么兴致勃勃的啦」

    「也是呢……是吧」

    「要是羡慕的话,燐你也试试看那样做不就好了」

    「喵?!你这笨蛋鸦在说什么啊!咱什么时候说羡慕了?!」

    「看的那么小心翼翼嘛」

    「那是因为咱是猫眼才看起来那样啦!咱没别的意思的!」

    「诶,那就这样算了」

    「唔唔——!」

               2,喜欢的人 ~姐姐的情况~

    「可以稍微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嗯?怎么啦,姐姐」

    「其实,我好像……喜欢上某个人了」

    「呀嘿、太好了嘛,恭喜」

    「非常感谢你。呵呵」

    「是怎样的人啊?」

    「那当然是……非常可爱的人。到让我什么都想为他做的那种程度」

    「太宠他的话,他可能会得寸进尺一直黏着你哦」

    「是啊,那是个问题。对他本人也不好」

    「但我觉得,那个人肯定也喜欢姐姐你啦」

    「到底是不是这样呢」

    「干脆试着大胆地表达一下如何?他一定会回应你的」

    「我不太擅长那种事……」

    「能一辈子只做擅长的事过活的人,是不是几乎不存在呢?」

    「说,说得有道理」

    「没问题的!拖到寝室去推倒他,心意应该就会传达到了吧!」

    「呜哎?!那样的话心意不是会传达错吗?!」

    「那是什么啊。那是什么啊。咱是觉得很重要所以说了两遍」

    「唔嗯?」

    「咱嫉妒恋大人」

    「燐,不可以抢桥姬的角色哦」

    「恋大人是个心思很深的人啊」

    「所以我才说嘛,燐你也试试看那样做啊」

    「要你说几次才够!咱和觉大人之间,是宠物和主人的关系,是不可能超越这个的,所谓的喜欢啊不喜欢啊那种飘乎乎的东西呢」

    「咀嚼咀嚼」

    「完全没在听。咱都快哭了」

    「吃温泉蛋吗?」

    「吃……」

    「好吃呢」

    「嗯……那个啊,咱觉得。身为宠物的咱们,对觉大人……那样的喜欢,嗯,是不是太越界了啊」

    「生鱼片芝麻酱?」

    「『越界』怎么听错成那种微妙的菜单啊。都破坏了食材的原味好吗」

    「啊,觉大人要被恋大人拉走了哦」

    「喵什么——?!」

    「骗你的啦」

    「再说这种傻话咱就把蛋连壳塞你喉咙里去」

    「燐,真的很喜欢觉大人呢」

    「嗯……欸,怎么回事,好像眼睛流出了咸咸的东西……」

    注:「差し出がましい」原意为多管闲事/越界,被空幻听成了「さしみごましょうゆ」,即「生鱼片芝麻酱油」

  • 今年也请多多关照|今年もよろしくね

    回想起来,上一次触碰到你的手是什么时候呢?

    「新年到了,恭喜恭喜呀。」

    「新年快乐,那么今年也请多多关照。」

    本以为会被责骂,所以回家的路上一直战战兢兢的,结果姐姐只是这么说着,在那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还以为会唠叨的呢。」

    「你想听吗?」

    「倒也不是那样。」

    「新年伊始,我倒也不想马上一副喋喋不休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吗。」

    年末的大家总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我只是在一旁观察。就这样,仅仅是看着,看着,年末就这么简单的过去了。

    在地灵殿,年末年初并不会做什么特别的事情。除夕的晚餐依然是荞麦面。也不会有年节菜。因为我们家宠物的数量非同寻常的多,最后,能做到毫无挑剔地吃完年夜饭的,只有姐姐一个人而已。

    尽管如此,这也不能是我不回家的理由。

    「我不生气,但是,」

    「但是?」

    「你这家伙也会有份的,荞麦面哦。」

    「哇,竟然用这样的方式责备我吗。」

    「感觉,有点寂寞呢。」

    「对,对不起。」

    「不过我把两人份的荞麦面都吃了。」

    「不应该留着吗?」

    「过新年时吃去年的荞麦面又有什么用呢。」

    「嗯,那倒确实。」

    地灵殿比平时要安静得多。宠物们的声音也比平日里要小了不少。

    「大家似乎都去初诣了。」

    「你是能读我的心吗?」

    「当然不能啊。」

    姐姐这么说着笑了起来,譬如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奇怪,我的想法真的那么容易看透吗?

    「燐和空说要去博丽神社,把小家伙们都带出去了。」

    「那姐姐呢?」

    「新年还有工作要忙。」

    「那还真是辛苦了。」

    「不客气。」

    背对着客厅,姐姐问道:「要不要喝点咖啡?可可和红茶也行。」

    「我想吃年糕汤。」

    「啊,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虽然你没留荞麦面给我,但我想你应该会留年糕汤吧,毕竟是还是你嘛。」

    「早知道这样的话就自己全部吃完了。」

    轻笑的声音,悄悄地融化在了客厅里。

    「冻伤?」

    姐姐端着装有年糕汤的碗和筷子,看着我的手喃喃道。

    「嗯?」

    「出血了哦。」

    「真的啊。」

    「你没发现吗?」

    「嗯。啊,对了,外面下雪了,积了好多呢。」

    「是吗?你是不是去空手堆雪人了?」

    「啊,我觉得像是做了一个一个人的比赛,想看看自己能用一晚上做出多少个十厘米高的雪人。」

    「这是什么呀。」

    「我也不知道。下雪天的兴奋劲嘛,事后想想还是挺吓人的。」

    「是呢。」

    再次叹气。叹息的声音慢慢在客厅里消散了。

    「来,伸出手来。」

    从裙子的口袋里拿出了一片创可贴。

    「为什么随身带着?」

    「因为经常用啊。」

    「经常用吗?」

    「主要是我…」

    「姐姐真粗心大意,总是被纸割到吧。」

    「那样的伤虽然小但真的很疼…」

    轻轻一贴。

    姐姐的手触碰到我的指尖。透过指尖,那温热的体温显得有些痒痒。

    「好暖啊。」

    「刚才在煮年糕汤。恋的手真是冷得吓人。」

    「刚才洗了手。」

    「洗的时候你都没发现有冻伤吗?」

    「嗯。」

    「我觉得挺痛的啊,看,流了不少血。」

    「直到意识到之前都不会感觉到疼痛吧。」

    「是啊。」

    「无意识的话就不痛啊,这可是我新的发现。」

    「别在这种事情上使用能力啊。」

    「为什么?」

    「如果受的是重的伤怎么办?」

    「该怎么办呢?」

    「你老人家大概不会注意到这些,然后会一如既往漫无目的地继续晃来晃去。」

    「然后就这样晃晃悠悠着死掉吧。」

    「那可不行。」

    「这倒挺像我的风格。」

    「这样的风格可不需要。」

    「这种程度的小伤,正好。」

    姐姐在我贴了创可贴的手上紧紧握了几下。

    「创可贴这种东西的话,我随时都备着的。」

    确实,如果只是这样的小伤,倒也挺好的。

  • 忘却|忘却

    吉他、鱼肉香肠、毒药、鼓膜,以这些为题材写了一篇。显然鱼肉香肠和鼓膜完全沦为空气角色了,果咩那塞

    妹妹好久没回来了,结果一回来就把右手的手指弄得破破烂烂,还把掉下来的指甲当作礼物递给了我。  

    「这是怎么回事?」  

    「捡了把吉他。不知道那东西该怎么弹,就随便弹了弹,结果手指变成这样了。」  

    「到底怎么弄的才会变成这样……」  

    破破烂烂,拖拖拉拉、残破不堪。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故意弄成这样的。  

    她的无名指甚至从第二关节断了,不过到明天应该就会长回来,我只是给她按上了些纱布。其他手指也有断裂、撕裂的伤口,于是我简单地给她裹上了绷带。

    反正明天,她就会把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怎么弹都弹不好,没办法,我就像拿锤子一样,顺手砸扁了几个路过的妖怪。」  

    「你到底在干什么。」  

    「血喷得像罗夏墨迹,骨头散得像鱼肉香肠」  

    「弹奏方法,下次我教你吧。」  

    「太好了!那这些指甲,我打算丢到屋顶上去。」  

    「丢的是牙齿吧?上排牙齿。」  

    「牙齿和指甲也差不多嘛。」  

    「那你去丢吧。」  

    「好——的!」  

    我泡了红茶等她回来,还特意往她的那杯里多加了一些糖。  

    等妹妹回到客厅,她看上去心满意足,满脸笑容。握杯子时用右手费了点劲,最后换成左手才拿起来。  

    「为什么非要用右手?」  

    「嗯?你是说受伤的那只手?」  

    「对啊。」  

    「为什么……姐姐,吉他不就是用惯用手弹的吗?」  

    「……说得对。」  

    确实没错。  

    但,恋,你刚才拿杯子的样子,就没有觉得哪里奇怪吗?  

    「要不稍微安静点待在家里吧?」  

    「为什么?」  

    「想让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啊。」  

    「我可不觉得。」  

    「哪里不冷静了?」  

    「……」  

    我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嗅了嗅红茶的香气。  

    「最近,你跑得有点太频繁了。我觉得你可以多回家一点,难道你不觉得吗?」  

    呼吸伴着谎言吐了出来。  

    妹妹根本没有去任何地方,她一直都在这里。可是,真正的恋,早就不在了。  

    「嗯,知道了。如果姐姐这么说的话,那我就听话吧。」  

    「谢谢你。」  

    对不起。  

    不知从何时起,妹妹变得这么健忘了。  

    是是因为失去了读取他人内心的能力带来的副作用,还是因为获得操控无意识的能力的代价?又或者,这与能力毫无关系,仅仅是某种不可知的因果使然?  

    总之,妹妹变成了这样一个健忘的孩子,拼拼凑凑地捏造出支离破碎的记忆,然后带着天真的笑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总是随意出门,我不知道她会面临什么危险,也不知道她会给别人带去什么危险。所以,我尽可能监视着她,尽量让她留在地灵殿里。  

    尽管心里有些隐隐作痛。但说实话,能比从前有更多时间和她在一起,我还是感到高兴的。

    只要在一起待得够久,她就一定不会忘记我。  

    我害怕被遗忘。  

    只要她还能叫我一声「姐姐」,其他的一切都无所谓。  

    地灵殿里有一架大三角钢琴,我偶尔会弹来消磨时间。那一天,妹妹带着吉他跑来时笑着说:「要是能配合钢琴弹就更帅气了。」  

    即使她忘记了那个带吉他来的日子,即使她忘记了自己是左撇子,即使她忘记了这是她半年多来第一次外出。  

    只要她懂我,只要她记得我,只要她找到我,这就足够了。  

    我记得一切。虽然不能分享过去的回忆有点遗憾,但只要能分享这些未来就足够了。  

    「姐姐」,只要她的声音能在我的鼓膜中回响。  

    「姐姐。」  

    「嗯,怎么了?」  

    「来弹钢琴吧。」  

    「钢琴?」  

    她还记得?  

    「嗯,你不是弹得很棒嘛。」  

    「啊,……不过有一阵子没碰了,不知道弹得怎么样了。」  

    「没关系,弹错一点无所谓的。我可以用吉他帮你掩饰。」  

    我一时语塞。  

    「吉他?」  

    声音不自觉地颤抖了。  

    「嗯,我有在练习哦,现在比之前好多了!快来嘛,快弹弹吧!」  

    「啊……啊……原来,你还记得啊。」  

    「乐谱什么的随便啦,弹就行。」  

    「是呢,是呢……真好啊。」  

    ——什么嘛,原来她还记得啊。  

    「还得,多加点毒药才行。」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你一定要忘记除我以外的所有事情,否则我会为此困扰呢。  

  • 喜欢就是喜欢|好きなものは好き

    如果有人问我喜欢那位大人的哪个地方,我是答不上来的。

    在我内心深处,有一种模糊又晦涩的感觉,既温暖又令人不安,虽然渴望触碰,但又感觉一旦触碰就会引发什么可怕的事情。我贫乏的词汇量,根本无法给这种感情命名。

    「喂,阿燐。」

    「嗯?」

    「你真的喜欢觉大人吗?」

    「这是什么意思?」

    阿空说完之后就沉默了,然后我才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这位朋友表面看起来很呆,和她相处久了也确实有点笨,甚至长期交往很久,还是有种笨笨的感觉。不过正因如此,她反倒拥有一双能洞悉事物本质的锐利眼睛。知识就像耳垢,知道的越多反而使得听力变差——这句好像在哪儿听过。如果这样的话,我这位朋友几乎没有「耳垢」,因此她能精准、清晰地分辨各种声音。

    嗯……

    我愿意听从那位大人的一切安排,而且也一直这么做。为了让她开心,我愿意付出一切努力。任何让她悲伤的事我都不能容忍,任何困扰她的事我都绝不允许。如果她让我变成红色,我就变成红色;让我变成黑色,我就变成黑色。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重新成为白色,再为了她的愿望,去调整成她任何想要的颜色。

    「哎呀,果然还是喜欢啊。咱啊,对于觉大人,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呢。」

    「嗯……可是,阿燐,你其实也害怕觉大人,对吧?」

    「阿空,你喜欢吃煮鸡蛋吗?」

    「喜欢,超喜欢。」

    「可是,鸡蛋如果坏了,就会对身体有害。吃了的话,会肚子痛的。」

    「诶?」

    「你有绝对的把握,自己不会吃到坏掉的鸡蛋吗?」

    「诶,诶诶……」

    「那你还喜欢煮鸡蛋吗?」

    「……还是喜欢……」

    「那就是一样的道理。」

    「额…嗯……?」

    我亲爱的朋友再次陷入了沉默,「原来如此,是这样吗」这样的想法大概正在她的头脑里旋转。 虽然用话语糊弄过去了,但阿空的那句话实在是太过精确了,正中要害,准确得让我心头一颤。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回避了她的问题。

    「喜欢」到底是什么呢?真是个复杂的问题。

    我对觉大人的感情十分复杂,至今也没理清过头绪。其实也从没想过要去理清。那些纷乱的情感,恰恰因为它们存在于那儿才有意义,移开反而会失去它们的价值。换句话说,我觉得保持这种感觉就足够了。

    既然如此,如果要给我的感情起个名字,那「喜欢」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至少,我从未对觉大人怀有恶意,也从未产生过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我所畏惧的,并不是胆怯,而是出于敬畏。让我害怕的,不是觉大人,而是那些让她烦恼或困扰的事情。

    「不,才不对呢,阿燐不可能喜欢姐姐的。」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打断了我的思绪。

    能这么说话的人,在这个地灵殿里只有一个。阿空不在,这里是我的房间,而我正在书写要交给觉大人的工作日志。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尾巴一下子竖了起来。

     「怎么了,恋大人?这是可以重新读心了吗?」

    「没有啦,也不打算读,也没有理由读。只要看着你的脸,谁都能明白啊。燐,你的表情太容易读出来了。」

    「真的吗?看来咱得注意了。」

    「骗你的。我刚才只是听到你一个人在嘀咕,所以偷听了一下。偷听和偷吃什么的,我最擅长啦。」

    「偷吃什么的还是只在地灵殿里进行吧。」

    「好嘛,让姐姐困扰我可不愿意呢。」

    「即便不考虑觉大人的心情,那也请您务必收敛些,拜托了。」

    「嗯嗯,放心吧。我会努力注意的。」

    「话说回来,究竟是为什么,到底是凭什么断言咱不喜欢觉大人呢?」

    「那还用说,因为你不喜欢她啊。我只不过是把黑的东西称为黑而已」

    「不,这里应该是白色的东西」

    「那可能只是燐你看成了白色罢了。而且,燐你看到的黑色和我看到的黑色是不是同一个色调,我们也没有什么确凿的依据啊。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吗?连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都无法用确切的语言来表达出来。」

    「真是哲学啊。这样的话题还是下次再说吧。现在咱很不高兴呢,一天之内咱最珍视的感情竟然被质疑了整整两次。」

    我并没有说我讨厌觉大人。我明明说了我喜欢她,为什么还要被这样责备似的逼问呢?

    阿空只是出于她的天真,毫无恶意地提出了疑问。

    而恋大人的态度,却让人感到一种隐隐的恶意。

    我不希望别人对我的感情评头论足。

    「听着,阿燐。我并不是想批评你什么的,也不是想挑拨你和姐姐的关系。」

    「那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因为无意识啊,阿燐。无意识是深层心理的反映,是一面镜子。所以表面上看不到的,或者完全与表面不同的东西,也可能沉淀在无意识中。」

    「真是方便呢,无意识的能力。」

    「是啊,所以我从来没想要重新得到读心术。」

    「咱刚刚是在讽刺呢。」

    「我知道啊,可是我就是想和阿燐聊聊嘛。」

    恋大人一边说着,一边歪着脑袋,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她这样的动作,真的与觉大人非常相似。

    缓缓吐着气,微张着嘴,侧着脑袋的样子有点傻气,但也挺可爱的。

    无意识,真是个便利的词啊。只要不去意识到的,统统都可以归为无意识。  

    不过,如果照恋大人所说的那样,我的无意识和意识的想法真的不一样吗?

    更进一步说,难道我要怀疑自己其实并不喜欢觉大人?可我这么长久以来,一直都在为她而活啊?

    还是说,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资格吗?需要确定的理由、确定的渊源、确定的因果、确定的回忆和宿命,才能配得上喜欢?否则,连觉得自己喜欢都不被允许?

    「阿燐啊,你一提到姐姐就会变得很较真,这真是你的一个小毛病呢。」  

    「正因为这样,这才是咱对觉大人的感情最有力的证据。」  

    「喜欢和崇拜可不是一回事哦。」  

    「这是什么意思?」  

    「喜欢是一种情感,但不能和其他情感混为一谈。虽然把一切都归为喜欢确实比较轻松呢。我和姐姐也因此苦恼了很久。我以前非常讨厌姐姐,但却以为自己很喜欢她。那种矛盾让我很痛苦,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不过,姐姐教会了我,也理解了我,于是我才终于能够原谅自己。这是最近的事……不,其实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欸,等一下……恋大人讨厌觉大人?」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兄弟姐妹关系不好不就是常态吗?我啊,一直很讨厌姐姐啊。她太狡猾了。我那么害怕被别人讨厌,活得很痛苦,可姐姐看起来一点都不辛苦。她明明知道我在挣扎,却从来没有伸出过援手。」  

    「啊、啊哈……」  

    「不过呢,那时候我还会读心。我知道姐姐非常爱我,所以我觉得自己必须喜欢她。毕竟我们是家人。而且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得到她的爱,感觉也太不公平了。所以,虽然我讨厌她,但我觉得自己必须要喜欢她。」  

    「必须……喜欢……」  

    「但是姐姐理解我的心情啊。她对我说,你可以讨厌我,没关系。她说,『你可以讨厌我,没关系,我早就习惯被人讨厌了』,那种轻描淡写的表情,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心里也似乎真的毫不在意。我这才明白,啊,原来姐姐是这样的一个人啊。她的内心和我完全不一样。意识到这点之后,我突然觉得那些烦恼都很无谓了。等我这么想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姐姐变得可爱了起来,或者说我对她的负担感消失了吧。我以前一直觉得姐姐是完美的,是善良的,所以被讨厌也无所谓。但实际上,她只是因为不完整、丑陋,才不在意被讨厌的。」  

    恋大人说到这里,突然摇摇头,「不对不对,这些话不重要。」这个动作倒不像觉大人。

    我心里不禁想,真好啊。

    恋大人与觉大人有许多相似之处,也有许多不同之处。她既不偏向哪一方,这样的多样性就是家庭的体现吧。至于我,从来没有过所谓的家庭。我总是偏向某一方。渴望能够和他人有共同点,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而这样的机会很少。所以,偶尔能有这样的时刻,我就会非常的开心。

    共同点?与谁的共同点呢?

    「阿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喜欢』这个感情,并不是唯一能让你和别人亲近的情感呢。如果你真的想和某个人好好相处,反而不应该太在意‘喜欢’这种感情呢。」  

    「这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这只是我和姐姐相处的经验所得出的一个结论罢了。」  

    「那……咱是不是真的不喜欢觉大人呢?」  

    「哎呀,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乖巧了?」  

    「只是……心里有些不安。」  

    「没事的,阿燐。无论你怎么想,姐姐还是一样地喜欢你,这一点绝对不会改变的。我可以保证。她可不是那样心胸狭窄的人。如果心胸不够宽广,是做不了读心的事的」  

    「真是意味深长的说法啊」  

    「神秘又象征性,这就是恋酱的魅力所在呢」  

    「是这样吗。」  

    「再告诉你一件好消息吧。姐姐是整个地底最不受欢迎的人。但地灵殿是个例外,对吧?大家都喜欢姐姐吧?」  

    恋大人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她的语气总是带着股故弄玄虚的意味。

    「那恋大人呢?」  

    「我可不属于那一类。家人和外人是不一样的,对吧?喜欢或者讨厌,用那种简单二元对立的说法可说不清我和姐姐之间的关系,完全不够呢,呵呵呵。」

    我从来没有家人,过去也没有。自我开始记事的时候,自己就已经是独自一人了。从那时候起,我就必须一个人活下去。

    因此,对于拯救了我、让我不再孤独的那位大人,无论我用多少感激的言语,都表达不尽。那位大人救我于孤独。「你是我所需要的」她这样说,「我一直在寻找像你这样的人」这些话深深刺进了我的心。我决心此生为她效力,愿意成为她的手足。只要能为她做点什么,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让她高兴,我愿意成为任何样子。

    因为那位大人拯救了我。给了我那些我一直渴望的、一直被夺走的东西。做了我一直想要别人为我做的事。  

    地灵殿就是这样的人们聚集的地方。

    大家都欠那位大人的恩情,大家都为她效力。因为她填补了我们心中的空缺。

    空缺?

    我心中的空缺,究竟是什么呢?

    「呵呵。我已经有点困了,可能要走了。阿燐,你要把这个交给姐姐,对吧?那顺便去问问她吧。」

    ——我是不是,可能……

    「啊,我明白了。原来恋又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呢。我觉得不必太在意,毕竟那孩子什么都没在想。真的,不是因为我读不了她的心才闹别扭。真的……虽然有点小小的别扭啦……恋那孩子就是喜欢看别人各种各样的反应。对着我的时候,总是一副苦瓜脸,也难怪……那个,所以,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哦,日志。谢谢啦。其实明天也可以的。」

    ……

    「不过,为什么你今天保持着着猫的模样呢?平时都是用手递给我的,今天是用嘴递的吗?喔,真是色气满满啊……抱歉,不用露出这么冷淡的眼神吧。真的,别这样。嗯……你不想和我谈话吗?我理解你的感受。这种随意读别人心思然后一个人自说自话的女人,确实很怪异呢。……我本来希望你能否定一下的……不,没事,我只是自言自语。我可是个以自言自语著称的女人啊。即使没有人,我也能轻轻松松说三个小时话……不是,其实这个部分也希望你能否定一下的……」

    ……我……

    「『我可能不喜欢你』,是吗?你为什么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连对自己的称呼都不一样呢?哪一个才是谎言呢,呵呵呵。或许两者都是谎言?这也很有趣。听好了,燐。你喜欢我也好,不喜欢我也好,我完全不在乎。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是完全等同的。因为我喜欢你。在这其中,根本没有容纳你个人感情的余地。即便你像对待杀父仇人一样恨我,真可惜,我还是非常喜欢你。真是可怜啊。我对你的内心感到同情。」

    在这地灵殿里,没有谁是不喜欢你的。  

    可是,唯独我不喜欢你,这就太可怕了。

    而且,如果我不喜欢你,那我该如何给这种情感命名呢?  

    我究竟对你抱有什么样的情感呢?我害怕知道这个答案。非常,非常害怕。

    「不,燐。你确实是爱着地霊殿的。爱这种情感通常是不自觉的。那么,这个是恋挖掘出来的吗?嗯……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总之,燐。这是真的。你会相信我说的话吧?为你的感情感到自豪吧,它是实实在在的。」

    地灵殿……

    「是的,没错。正是『地灵殿』。很遗憾,不是我。正如我所说的,无论你是否喜欢我,我都完全无所谓。哦,请不要误解。我并不是说你讨厌我,只是说你不喜欢我而已。死者与未生者是不一样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吧?你喜欢死者。这也许是职业病。」

    ……

    「要回答你的问题。你对我很好。然而,燐,奉献的行为本质上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他人。成就感,这才是奉献的真正价值。哦,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卑微的。奉献本该如此。毕竟,为了他人而自我牺牲,岂不是荒谬,岂不是喜剧?如果你真心想要在没有任何利益或自我满足的情况下,通过纯粹的崇拜来隶属于某物,那你还不如犯个罪受罚呢。毕竟你必须隶属于罪恶。哼……你对我确实付出了很多,但这只是必要的仪式罢了。那么,这个通行仪式是为了什么呢?」

    ……共同点……

    「没有朋友是很痛苦的,对吧?」

    啊,啊,觉大人!

    我,绝不是,想让您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不,不必担心,燐。我完全理解你的感受。我理解的心灵,没有一个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孤独,并不是在血液中。它存在于无人触及的冷漠之中。」

    如此说着,觉大人微微一笑。这对我来说是多么神圣而孤独的微笑。  

    我终于理解了恋大人说的话的意思。  

    ——因为我习惯被讨厌,你也可以讨厌我哦。  

    这绝不是一种放弃的言辞。  

    ——我是否喜欢你,完全无所谓。那是等价的。  

    不,恋大人。  

    觉大人从未想过被你讨厌。她并不在意你是否讨厌她。即使被你讨厌,她依然会喜欢你,依然会原谅你。觉大人原谅了。  

    连恋大人也……是的,我也是。

    「咱不想回到孤独中。」  

    「嗯,我知道。」  

    「咱想要朋友。」  

    「明白。」  

    「咱以为没有大家所拥有的东西,就不能成为朋友。」  

    「被排除在外是令人讨厌的。」  

    「所以,咱……咱……」  

    「嗯,我知道。」

    觉大人并没有等我开口。她已经得到了所有的一切。为了让我无需再说更多话,她剪断了言辞,让我无需再承认,甚至无需开口。  

    觉大人,真的很在乎我。

    「对不起。」  

    「道歉只是对做错事时才需要的。你什么都没做错。我也没有受到伤害。不是吗?」

    我听她说什么都是因为害怕。  

    为了让她开心,我不会吝惜任何努力,因为害怕。  

    我容忍所有的悲伤,因为害怕。  

    我无法容忍任何的困扰,因为害怕。  

    我变成她所说的颜色,试图一次又一次地制造她期望的颜色,因为害怕。

    我只是畏惧觉大人。

    不像空那样能接受一切,我并不那么顺从。  

    不像恋大人那样,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无法轻易放弃。  

    不像地霊殿的大家那样,不能纯粹地喜欢觉大人。  

    不够顺从就无法成为朋友。不放弃就无法成为朋友。不喜欢就无法成为朋友。我只是想和大家成为朋友。

    「孤独的孩子。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样的地方。」  

    「觉大人,您为什么能够如此强烈地喜欢呢?为什么能够如此堂堂正正地爱呢?」  

    「喜欢不需要原因。」  

    「为什么您会喜欢我(私)呢?」  

    「你的角色崩坏了,燐。」

    说起来,当我注意到时,我的第一人称称呼已经变成了「あたい」(咱)。可能从我能说人类语言以来就一直如此。觉大人说心里和言辞中的第一人称不同。我没注意到,但现在确实是「私」(我),而不是「あたい」(咱)。  

    可能是因为「あたい」(咱)让人更亲近之类的原因吧。也许我为了被大家喜欢,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塑造成了如此。

    「是因为你是你自己,燐。」

    她笑的模样仍然是那么神圣,但又带着某种邪恶,确实像恋大人。

    「那个,阿空。」

    「怎么了?」

    「其实,咱觉得咱可能并不喜欢觉大人。」

    「诶?真是让人不安啊。」

    「怎么,你昨天说的事都忘了?都是因为阿空说了奇怪的话,咱才变得这么困扰的!」

    「对不起。」

    「既然不记得就别说对不起。」

    「那么,燐,你讨厌觉大人吗?」

    「咱不讨厌她。为什么咱要讨厌觉大人呢?这一点也不对劲。」

    「嗯?嗯嗯?」

    「咱还是不喜欢被读心。地底的厌恶者,真的很恐怖。咱不知道她为什么被那么讨厌却能无动于衷。咱觉得自己明白觉大人的事,实际上却一点都不明白。因为不知道,所以害怕。不明白的东西很可怕。」

    「那么,明白了,就会喜欢吗?」

    「阿空呢?你喜欢觉大人吗?」

    「喜欢。」

    「不怕吗?」

    「不怕。」

    「为什么?」

    喜欢的东西就是喜欢。」

    我也希望能像这样,毫不犹豫地喜欢上某个人啊。

    不过,阿空虽然看似简单,但也一定是考虑了很多的吧。

    「那个,阿空。」

    「什么?」

    「为什么你愿意和咱做朋友?」

    「真是奇怪的问题。」

    「嗯,只是随便问问。」

    「嗯……因为燐是燐。」

    「喜欢」是什么呢?真是好难理解。

  • 欢迎回来,入侵者|おかえり侵入者

    这篇文章是写给那些喜欢椎名林檎的《ポルターガイスト》的人看的。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作品了。说实话,这个故事基本上就是照搬那首歌的灵感。

    cut-off

    「你以后不如多回来几次吧。」

    好久没回地灵殿了,刚进门,比「欢迎回来」还快的,这句话就先飞了过来。啧,这是在生气吗?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摘下帽子,放在胸前。

    「诶…姐姐,现在心情不好吗?」

    「看上去是这样吗?不好意思,我天生就是这个表情。」

    「啊,不,不是那个意思……」

    可能心情不好,其实并不是从表情上判断的。相反,现在姐姐的表情是她非常愉快的表情。姐姐,平时表情变化不多。总是绷着脸,仅仅是对视就能吓哭小孩子那样,面无表情的铁面皮。但开心的时候会露出高兴的表情,悲伤的时候也会露出悲伤的表情。这些我是知道的。即便读不出她的心思,我也已经作为她的妹妹观察了她几百年了。

    只是,因为还没有说欢迎回来和我回来了,所以我有些不太高兴罢了。

    「没有在生气吧?」

    「我的脸色看起来有那么糟吗?」

    「啊,不是……恋酱只是,有些没听懂,刚才说的话。」

    「是吗。」

    「就、就是这样啊,为什么突然说那种话呢?」

    话语变得模糊起来,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好奇怪。

    和姐姐说话的时候,显得这样语无伦次,平常可不会这样。

    「嗯哼,是为什么呢?」

    「诶诶诶……这算什么嘛。」

    「如果可以的话,我的房间,请来见我吧。」

    「啊,嗯?」

    真是奇怪的说法,说什么请来见我,好像我是来客似的。我可是这里主人的妹妹啊?

    「有东西要给我看吗?」

    「没有,没什么特别的。」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没有呢。」

    「诶,诶诶——到底怎么回事嘛……」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看着我的脸,姐姐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了,似乎觉得非常有趣。可能在策划什么恶作剧,打算捉弄我吧。好像,也不太对,我也这样想着。这么想是因为,姐姐的笑容太单纯了,没有任何隐瞒,充满了清爽的感觉。

    姐姐这样的笑容可不常见,我不禁久久地盯着她的脸看。几秒钟后,姐姐注意到了我的眼神,微微歪了歪头。我耸耸肩,她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揉乱了我的头发。

    「等、等一等。」

    然后她突然把脸凑了过来,吓得我闭上了眼睛。接着耳边传来了甜美的声音。

    「我会把锁打开,你一定要来哦。」

    头上那只手的感觉随即消失,等我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只剩下姐姐的背影。

    那一天,除了这句话之外,我们姐妹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一天之内,我从没这么频繁地照过镜子。时不时拿出小镜子,试图把乱翘的刘海和恼人的发旋理顺,过几分钟又拿出镜子确认,发现没怎么变好,又重新动手修整。经过无数次这样的反复,我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带钥匙。不管是口袋,还是包里的小口袋里,完全找不到。我想了想,之前离开的时候,可能忘在家里了。上一次离开地灵殿时,还是看着日落,回头一算,应该是在三天前的事情

    (对我来说,这算是个很短的周期了。)

    一周不回地灵殿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今天我却觉得,连三天前的记忆仿佛都变得遥远,像是沉睡在某个久远的记忆抽屉里。

    (因为啊,姐姐她……)

    ——一定要来哦。

    姐姐那不太符合她风格的,极为亲昵的语气。

    回想起来,那时耳畔轻柔的呼吸声仿佛又重新浮现。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紧紧牵引着我,让我无法挣脱。脑海里像是粘稠的东西融化开,让我觉得,必须回去才行。

    (真讨厌啊,姐姐她……那样,嗯……是否是无意识的呢?如果是无意识的,那是我的责任吗?不论如何,这种心跳加速、气息急促的症状是永远也不会好转的吧……)

    思绪乱成一团,而我的心跳却出奇的快。

    要是我回到地灵殿,进了姐姐的房间,这样的症状只怕会更严重吧。这可能性真是大得吓人。毕竟这症状的罪魁祸首就是姐姐没错。

    啊啊,这究竟是什么呢。这模糊的、白茫茫的情感。

    我的无意识一片空白,逐渐模糊起来。

    「呜,啊,啊啊啊啊……」

    试图发出点正常的声音。结果发现眼前出现了个人影。

    「呜哇!」

    「呀啊啊啊啊啊?!」

    随着我一声惊叫,眼前的桥姬发出比我大好几倍的尖叫声,然后在我面前重重地摔了一跤。

    「水桥小姐怎么在这里?」

    「桥姬在桥上待着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又是什么毛病,突然出现在人面前大声吼叫,真是无礼!」

    桥姬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凑上前来。她的话倒也不无道理,我于是乖乖道了歉。

    「对不起。啊,这里是地底啊。」

    「你是不是,又在用你擅长的无意识飘到这里的吧。简直到了梦游症的程度了。」

    「梦也属于无意识的范畴,所以也不算错吧……」

    真让人困扰啊,我叹了口气。走到这里,再穿过大街就到地灵殿了。就算走着去,也不到十五分钟。说实话,我其实没什么好困扰的。明明是想回家,却又不想回去,心里这样怪里怪气的烦恼混混沌沌地蠢动着。

    但,最终。我不知不觉间从地上跑到地底来,答案应该已经很明确了。只不过是回家这点小事,何必感到不自在呢。

    这样想着,我告别了桥姬,漫步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越是周围的景象鲜艳辉煌,我的心越是沉入平静深处。

    ——有钥匙的房间,真好啊。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大概是搬进地灵殿、整理好大部分行李的时候吧。那时我们商量着要怎么分配房间,在宽敞又房间数充足的地灵殿里做出了选择。姐姐说没有锁的房间她绝对不要。我自己并不需要锁,所以也没有反对的理由,于是将从一开始就带有锁、而且最大的一间房作为姐姐的房间。过了一段时间,姐姐的房间又多了把锁。我问她:在家里还要装两把锁吗?她回答:心里不安宁。并不是因为怀疑你或是宠物们,这点毋庸置疑。又过了一阵子,除了两把锁之外,房门上还加了条链子。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了。不过姐姐也没有因此就把自己锁在房里,她大部分时间还是和大家待在客厅里,所以我决定不去在意这些事。

    说起来,最后一次进那房间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房间,就是我自己。

    记忆中的姐姐隔着链条低语道。我以一种几乎在窥探房门缝隙的姿势倾听。

    ——所以我不想被任何人侵犯。尽管我觉得你不会理解……

    ——侵犯?你居然连我都当成是入侵者吗?真是过分。

    ——不管用什么话来修饰,最终都如此。真相始终只有一个。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如果你听不懂,那就是我真实的感受。

    即便现在回想起那段对话,我依然无法理解当时的意思。那时候,我放弃了去理解姐姐。除了放弃之外,我没有其他选择。相反,我选择了接受:我和姐姐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世界观与视界之中。我至今仍认为,这正是家人之间的关系。

    不管怎样,姐姐对我来说一直都是正确的。即使社会不认同,甚至说她是错误的,只要姐姐说黑色是白色,那白色也会在我眼中变成黑色。姐姐抚养了早早失去双亲、甚至连父母的面容和声音都不记得的我。或许有时候她不得不做些不那么正确、不那么善良的事。即便如此,她依旧以她自己的方式养育了我。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否定这一切呢?

    姐姐是正确的。姐姐所说的真相,便是事实的真相。

    于是,我终于明白了——

    一向在房间上装了三道锁的姐姐,为什么会说要已经把门锁打开。

    (……啊,原来是这样啊)

    浓重的白色吐息消散在地底的夜晚。我抬头仰望天空,黯淡无光的云层笼罩着天际。空无一物。指尖慢慢变得冰凉,但指缝间却残留着些微的温热。

    (所以,才说「请来见我」啊。)

    我曾觉得她说话有些夸张。但这既不是夸张,也不是讽刺,而是姐姐心中的真相。

    道路几乎走到尽头,远处地灵殿的轮廓渐渐浮现。我想试着模仿一下姐姐走路的样子。

    沙、沙沙,沙沙。

    不去在意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大步迈开脚步的感觉,其实意外的不错呢。

    我紧紧握住那个没有上锁、没有上链条、任何人都不再被拒绝的门把手。也许手上沾了汗,所以反复用手帕擦拭干净了。没问题的。

    整个地灵殿都没有她的身影,想必她正在那个房间里。她正在等待着唯一的入侵者。

    我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对我来说,微笑已经是我的习惯了。我想要让那扇门背后、那个不擅长微笑的她,也展现出灿烂的笑容。我想我能做到!

    「我回来了——」

    我推开了门。

    熟悉的背影正坐在沙发上。

    我努力寻找那张等待着我的、最灿烂的笑容。

    说一句「欢迎回来」吧。

    给你的入侵者。

    完‍‍‍‍

  • 地灵殿短篇合集|つめあわせ

    #1

    好久没回地灵殿了,结果一回来就看到燐蹲在玄关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本来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搭话,但那副凄惨的不行的样子实在让我有些不忍。于是解除了无意识的能力,悄悄把脸探到她的视线里来。

    「呜哇哇哇……扣乙烯大人啊啊啊啊……

    「哇哇,发生什么了怎么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

    「洒脱里大,大人呜呜呜……」

    在那之后的话,已经称不上是语言了,而是像「嗷嗷啊啊」或者「喵啊啊」这样的兽类呜咽声(嗯,毕竟她是猫妖),之后一直在抽泣。不过,我隐约听到了「觉大人」这个词。看来是姐姐对她做了什么,不然燐也不会哭成这样。我想了想,似乎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伤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要不说清楚的话,我可没法读你的心哦。」

    「呜……觉,觉大人……她生气了,我……我恐怕再也不能留在地灵殿了……」

    「燐,冷静点,深呼吸。」

    「呼——呼——呼——」

    「嗯,看起来比我想象的要冷静得多嘛,总算是稍微放心了。」

    「觉大人讨厌我了……呜呜……我活不下去了…」

    「姐姐讨厌你?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可是她说『以后再也不会和阿燐说话了』,然后一句话都不肯说……」

    「嗯……」

    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讨厌自己的宠物呢。每年在地底举行的『地底的厌恶者排行榜』中,姐姐连续几十年稳居第一(今年也是以双倍的分差领先第二,堂堂登顶,荣升为「殿堂」)。但其实,姐姐几乎从不真正厌恶谁。她对别人基本上都是无感的态度,所以别人怎么说她也不在意。对姐姐来说,在「喜欢」的反面的只是「无感」罢了。

    此外,姐姐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因为对他人没有什么好感,所以被那些无关紧要的人随意干扰会让她非常恼火。所以她建立了自己的领地,不让其他人进入。只有少数被允许的人,才可以自由出入。 虽然看起来很柔弱,但实际上性格非常刚硬。所以,姐姐不可能会讨厌自己主动接纳的宠物。如果是只是那种程度的关心的话,从一开始她就不会捡回来。

    「可能只是姐姐一时心情不好吧。你放心,阿燐,你绝对没有被讨厌。我说的,你尽管可以相信。」

    「可是,我和觉大人吵架了……」

    擦干眼泪,燐终于好好开口说话了。

    「你居然能和姐姐吵起来?真了不起……」

    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想到姐姐会和人吵架。

    「其实也不算吵架,只是有些口角争执……」

    「嗯,那可能才是吵架的原因吧?你们到底在争论什么?」

    「是关于恋大人的胸围吵起来的……我支持是B杯的,但觉大人坚持说『贫乳是一种美德』……」

    「别拦着我!」

    还是去把姐姐揍一顿好了!

    #2

    「喂,姐姐。」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喂,姐姐。」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喂,姐姐!」

    咯吱咯吱……突然停下了。

    「什么事?真是的,你让我分心了。」

    「我们聊聊吧,姐姐。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缺少交流。」

    「啊,你是想来聊聊今天恋的胖次穿的是什么颜色之类的话题吗。」

    「才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

    「这是个『地底笑话』。」

    「你的美式笑话模仿的彻底失败了。」

    「真是的,如果你不想再和我说话,那我就去继续工作了。」

    「不想谈话的明明是你才对吧,姐姐!」

    「那你想说什么?」

    「其实,我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晚了,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指了指自己的身体。说是指,其实我只能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我现在的一身的奇怪装扮。

    今天,我像往常一样回到地灵殿,正好撞见姐姐在赶截稿死线。具体来说,就是向是非曲直厅提交灼热地狱遗址的报告书。虽然姐姐表面上看起来是个老实的家伙,但实际上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拖延症晚期患者,这样的报告总是要拖到最后一刻才开始处理。所以,像今天这样,往往是从截稿日的前两天才开始熬夜赶工。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心里想着「真是不知悔改」,于是悄悄离开了地灵殿。毕竟,姐姐熬夜后的脾气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但是,今天的运气不太好,我被她抓住了。然后,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拜托了,穿上这个,帮我加油吧,姐姐一定能行!」虽然这样的要求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但她的气势太强大了,根本无法拒绝。于是,她递给我的是一套……企鹅装?

    「挺适合你的。」

    「我可不是在问这个。」

    「很可爱哦。」

    「也不是这个问题……算了,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来,认真为我加油吧。」

    「加油,加油,笨——蛋——姐——姐。」

    「连傲娇的样子我也喜欢哦。」

    「你这样的乐观情绪究竟从哪里来的啊……」

    今天,我又被姐姐耍得团团转。

    #3


    「天罚!!!!!!」

    我的脑袋差点裂开。一股强烈的冲击直直地在我的额头上炸开了。

    「痛、痛痛痛痛痛啊?!!!!!! 」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猛地弹了起来,睁开眼满是妹妹的脸。而就在一秒钟后,她那小小的身体砰地一声扑到了我身上,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甚至听到某个关节上发出了一声不太正常的响声。

    「你干什么啊?!人家正在午睡呢! 」

    「我回来了,姐姐。」

    「别给我转移话题!」

    「欢迎回来,要来一个亲亲吗?」

    「亲一下。」

    「亲一下。」

    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刚才我还在午睡。没错,这个时间段通常是我的宠物们在忙碌工作,而那些没有任务的宠物们也正好进入了午休时间。而我,在读书读得有些厌倦后,决定像个悠闲的贵族一样优雅地在沙发上打个盹——一切本应如此美好。结果却被这样粗暴地打断了。我猜,妹妹一定是对着我的额头来了个飞踢,然后直接扑倒在了我身上。这是什么糟糕的醒来方式啊。所谓的“天罚”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是什么戏剧性的结局?所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直到现在身上都还疼得厉害。

    「那个,我说……」

    「嗯?」

    「真的超痛的……」

    「恋恋无意识~」

    「我可要生气了哦。」

    「呀~」

    我的脑袋还在晕,疼痛的感觉还没完全消退。视野也有些模糊。不过,能看到可爱的妹妹的话,还是决定原谅她吧。

    再说,刚才扑过来的瞬间还看到她的胖次了呢。

    #4

    「直到让你哭出来为止!我绝对不会停下来的!」

    「我已经在流眼泪了,求你放过我吧啊啊啊啊啊啊!!!」

    前略,亲爱的爸爸妈妈:

    你们可能在教育女儿的方式上出了一些问题。特别是对姐姐的教育。面无表情的样子真的很可怕,连地灵殿的宠物们都被她吓跑了。而我呢?哈哈,现在正在被她追着跑。你说姐姐为什么追着我跑?

    我也想知道啊!

    「为什么要逃跑,恋!站好,让我好好的抱抱你!」

    「因为我觉得你不会只是抱抱就算了所以才跑的啊!!」

    现在的位置是地灵殿的过渡长廊,这里是整个地灵殿里最长的一段走廊。我的拖鞋拍打地板的声音和我的尖叫声一起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看着姐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谁敢乖乖地让她抱抱呢?她肯定会把抱抱升级成熊抱,那股劲儿说不定能把我的肋骨都折断。连第三只眼里也充满了血丝,可能是熬夜导致的干眼症吧。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如果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姐姐的事,我可以道歉,我们先好好谈谈行不行?」

    「现在只想马上抱抱你!就这么简单!如果真有什么错的话,那就是恋你太可爱了,这就是你的罪过!」

    「哇啊啊啊啊怎么办啊!姐姐,你快醒醒吧!」

    冷静、残忍、无情,是姐姐在地底令人闻风丧胆的标签。她是地底的主人,名字一出,能吓得小孩哭、大人也绕道走。人们避之不及,各样的谣言满天飞。当然这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只要提到古明地觉的名字,孩子会哭,大人会低头认罪,这不是什么夸张的故事,而是现实。而且绝不是虚有其名。竟然在家里双眼通红地追着妹妹跑,简直不可能发生啊,这场景够可怕的了。连恋酱都要哭了。好吧,其实已经在哭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姐姐你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啊!」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是我已经通宵了三天没睡了,现在正『情绪上升』!」

    「『情绪高涨』和『稳步上升』混在一起了吧!?话说你为什么要熬三天夜?」

    「在玩勇仪送我的游戏。她说是她认识的河童做的,但她自己不太会玩,所以就送给我了。」

    「地上的游戏?」

    我立刻停了下来。当然,紧追不舍的姐姐也是毫不减速地直接撞了上来,然后滚倒在地把我抱在了一起。

    听到游戏这个词,我古明地恋怎么可能置之不理,我可是个比吃饭还爱玩游戏的现代女孩啊。

    「是什么游戏?」

    「是一个把各种形状的方块消掉的游戏…」

    「真的吗?!我也想玩!」

    就这样,扭打在冷冰冰的走廊上,一边缠绕在一起,我们姐妹热烈地讨论着游戏。这样的场面看上去实在有点尴尬。

    不过,作为经过久经考验的我们姐妹,这种程度的小事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呵呵,好吧。我就让你见识一下我这三天里所磨练出来的的技术!」

    「欸——放了大话的话可别后悔哦。那好,输了的家伙就要接受惩罚游戏!」

    「那我要是赢了,你就得给我穿上女仆装,好好的伺候我一天!」

    「好啊!但如果我赢了,姐姐你就得当我一天的专属宠物!」

    姐妹俩在走廊上滚作一团,就这样,地灵殿的夜,渐渐深了。

    *原文将“うなぎのぼり(情绪高涨)”和“右肩上がり(稳步上升)”写在了一起“うなぎ肩上がり(情绪上身?)”

  • 人生没有高潮,也没有低谷|人生にヤマもオチもないのよ

    上午部份

    我觉得,咖啡和烟斗应该都能算得上是我的工作伙伴。中层管理层的工作量之多,实在是令人闻风丧胆,可怕之极。

    「真难喝。」

    浓烈的咖啡冲的比预想中还要苦,简直没法喝。想加点平时不怎么用的牛奶,却发现根本没有,毕竟平时也不喝,最后只好用宠物用的牛奶来凑合。

    「难喝的东西不论怎么样还是难喝,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啊。」

    虽然苦味稍微减淡了一些,但依然难以下咽。说到底,其实地灵殿里根本没有人喝咖啡,所以只备了点廉价的速溶咖啡。给来客准备的茶倒是有上好的玉露。话说,我为什么在这样的季节冲了热咖啡呢?真是令人怀疑自己感性的夏天上午啊。

    不过,说实话,我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咖啡。只是为了提神醒脑,才会选择喝这种又苦又难喝的东西。然而,即便如此,我还是困得要命。

    撕开茶色信封的封口,倒过来晃了晃,几张纸哗啦啦地掉了出来。唉,看吧,工作又来了。

    中层管理者的工作量之多,与工资根本不成比例。不过,考虑到我不仅有拿着工资,还能够拥有一座地灵殿这样一块领地,待遇已经算是相当破格的优越了。是非曲直厅也处在财政困难时期,被削减的总是下层的经费。我的钱包也紧张了起来。工作繁忙,上司唠叨,如果要抱怨的话那真是没完没了。尽管如此,但我也清楚,如果失去了这份工作,我也就没有别的出路了。

    「为什么当初会选择这份工作啊。?」

    自言自语在紫色的烟雾中消散,慢慢渗透到墙壁里。

    作为被委派管理灼热地狱遗迹的我,虽然体力劳动方面的工作交给了他人,但测量和报告的事还是得由我来完成。这种麻烦的工作,一旦放下不做,到月底就总是会忙得一团糟,想来我还是缺乏那种细水长流的踏实劲儿。

    用橡皮筋扎起碍事的后发,再用发夹固定住刘海。这样一点毫无O【数据删除】气可言的工作装扮,常常让妹妹笑话我「丑——的不行」。

    对哦,妹妹不在这里。已经有三个星期没回来了吧?情况好像有点严重。如果妹妹回来了,我觉得自己或许能更有干劲一点的。但她肯定不会回来的,这就是她的性格。

    「啊,真是的,好想摸摸恋酱的头啊。」

    嘟嚷着,一边抿了口咖啡。苦涩、难喝、留在口中残留,三重痛苦。啊啊,好想摸摸她的头,但妹妹不在,那孩子是个爱到处乱跑的家伙。一边想着她要是回来了该怎么办,一边拿起右手的毛笔,蘸了蘸墨水。糟糕,犯困的时候总是容易把墨水瓶和咖啡杯搞混。前几天睡迷糊了,结果不小心喝了满是墨水味的咖啡。最悲哀的是,直到快喝完了才发现……好困……该死的阎魔……就因为上个月没按时提交报告,这个月的截止日期就提前了一周……

    写几笔,抽口烟,再重新装上切碎的烟草,抽口烟,喝口咖啡,再写一会 ,再抽口烟,喝口咖啡,发呆,听听收音机,啊,不行啊。进展缓慢,根本没进展。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打开收音机的?不行不行,这是什么无意识的操作吗?是妹妹在吗?如果是妹妹干的话的话,倒是可以原谅。

    但不管怎么说,真的困得要命。无论睡多久还是感觉睡不够,就是这样的状态。为什么要通宵一整晚呢,昨天彻夜和桥姬打游戏的理由也站不住脚,那关卡可是必须得合作才能过关的啊,没办法对吧。算了,我是个从不回首过去的女人,今天(截止日期)才是我唯一的目标。

    叮铃铃铃铃,叮铃铃铃铃。

    内线电话响得震天响。可我完全不想接,真的不想接。肯定是阎魔催报告的电话,或者是奇怪的推销电话(虽然是内线电话,有时还是会有宗教推销电话打进来,通常是从妖怪之山那边来的)。

    决定假装不在,放了一会儿铃声。但是铃声一直响,一直响个不停。对方肯定知道我在家。好吧,我就是不接。不接就是不接。我不怕阎魔,不怕权力。不怕,不怕,不怕阎魔,不怕四季大人,不怕,不……怕……

    「这里是古明地……」

    权力好可怕。上司好可怕。阎魔好可怕。四季大人好可怕。

    我的小心脏可没那么强大。

    「这里是四季。」

    「果然是四季大人……有什么事吗?」

    「你这什么语气。你这个月的灼热地狱旧址报告书呢?今天是截止日期,你这个懒散的家伙总不会忘了吧?」

    「啊……呃……」

    「怎么了?」

    「四季大人真是不会看气氛呢。或者是看得太透彻反而不明白了?」

    「再说这些话我就把你扔进地狱去。」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所以我现在已经在写报告了啊。

    「说到底,你还是太懒散了。把麻烦事交给别人,任由时间和事态发展,直到走投无路才开始行动。明明一次又一次地这样重复,却从不吸取教训。你应该提前行动的呀?说起来,你从小就不够认真。明明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却因为麻烦而回避,这种性格可不行。你必须理直气壮地证明正确的事。认真生活,这就是你能做的善行。」

    又开始了。

    阎魔大人的冗长而「充满教诲」的说教时间开始了,于是只好悄悄的把听筒放在一旁。毕竟我没勇气直接挂断。。

    闲置了一会儿,听筒那边安静了下来。大概已经挂断了吧,我想着,将听筒放回耳边。

    「你肯定没在听吧,觉。」

    「咦!?」

    那声音低的可怕。

    「看样子你那扭曲的性格真是需要好好地矫正一下了。」

    「不、不、不敢劳烦四季大人出手。」

    急忙讨好应承一下。

    「你的懒散程度跟小町真是很相似啊。我的下属怎么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没必要这么说吧。我也有在努力的啊。

    「四季大人,如果我妹妹能对我说句『姐姐,加油』,我觉得我会更有干劲的。」

    「是吗。那个顽皮鬼又跑出去了吗?」

    「请把我的妹妹带回来吧,四季大人!」

    「萨托利酱,加油哦。」

    「啊,干劲一下子全没了。我去睡觉了,晚安。」

    「我可要让你下地狱了。」

    不要开这种玩笑了,真的很吓人。

    「总之,今天之内把必要的文件交上来。这是你唯一能做的善行!」

    咔嚓——嘟、嘟、嘟、嘟。

    虽然这位上司是个超级抖S,但她偶尔还会请我出去吃两顿饭什么的,这样看的话,我觉得四季大人对我来说算是个好人吧。

    下午部分

    午后,天空澄澈,地底罕见的好天气让我心情也晴朗了不少。穿着稍显正式的服装,心情愉快地将文件顺利递交给了阎魔大人。完成任务后解放的感觉让人感到有些迷醉,像是跑者的「极点体验」——虽然和那个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总之就是现在这种心情嘛,我正考虑是不是去家高档甜品店犒劳自己一下,来点奢侈的甜点作为奖励。毕竟今天表现不错嘛。可是,正因为这股好心情,我做了件平时绝对不会做的事——散步兜个远路。要是没走这条路,我就不会经过这座桥,也绝对不会想到去顺路请桥姬吃一顿甜品。

    「喂!我的桥坏掉了!你这个笨鬼打算怎么办啊!」

    啊呀,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啊。

    麻烦的气息扑面而来。

    「抱歉啦,帕露西。别生气了嘛。」

    「我能不生气吗?!」

     眼前这对看上去像老夫老妻吵架的,其实是桥姬水桥帕露西和鬼族四天王之一的星熊勇仪。虽然她们都是女性,但那种相处的氛围,真的有点像是老夫老妻,时不时还会有点暧昧的气息,尤其是在她们拌嘴的时候相伴产生的独特默契,有时还会流露出些微妙的氛围。虽然我读过她们的心,知道其中没有恋爱情愫,但那种友情之上的感觉还是无可否认。嗯……这就是传闻中的「百合」?不过,好像也不算流行吧。

    刚解决了一件麻烦事,我实在不想再背负额外的麻烦了。正悄悄地打算溜走,结果,还是失败了。逃不过鬼的眼睛。

    「哟,这不是觉吗?」

    啊……话里面那股「帮帮忙」的气息也太明显了吧。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什么时候成便利屋那样的角色了?

    非常不情愿地走上前去,反正逃也逃不掉,结果肯定是她们追上我。我这体力甚至还比不过桥姫,别说真正的鬼了(不过桥姫其实也算半个鬼呢)。

    「啊呃……发生了什么事吗?」

    「勇仪昨晚喝醉了,把我桥给拆了!」

    「也不全是我的错嘛。」

    勇仪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无奈的笑容。

    瞥一眼桥——不必转身看,余光中,木板的边角已经焦黑不堪,甚至还有些地方看起来踩上去就会塌下去一样。

    第三只眼接收到了她们心里详细的情况描述。帕露西说,今天她从家里来到桥这边,发现桥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她抓住勇仪问了问,果然是鬼的所作所为。至于勇仪的说法,昨天宴会上她喝得有点多(能让鬼喝醉,这酒量可想而知),大家闹着玩弹幕游戏,一不小心就成了这样,实际上谁弄坏的也不清楚,其他饮酒作伴的家伙早就溜之大吉了。

    唔,这样的气息,看来这个烂摊子得我来收拾了。虽然不全是勇仪的错,但她喝到断片了也是事实。再说了,如果当事人不能确定,按照惯例,依然是地灵殿来负责修复所有的损失(这就是所谓「优厚待遇」的真相,基本所有麻烦都得我来处理)。

    「不管是谁,快点把我的桥修好!对你们来说这可能是没人用的破桥,但对我来说可是身份的象征!」

    「抱歉抱歉,明白了。不过,修桥啊——」

    她瞥了我一眼。

    什么眼神啊?那眼神什么意思啊?

    「再看着我我可真的要揍人了。」

    「哈哈,我就喜欢有力气的家伙!那就这样吧,如果你能一拳打中我,我输,我答应帮你办三件事。要是你打不着,我赢,那你就负责修桥!」

    该死,果然还是到了这一步,我就知道。

    ……

    结果呢?

    只能说,我甜品店之旅的梦就这么破碎了。

    「觉,觉大人……」

    「燐,如果你真的在为我着想,那就什么也别问。」

    虽然可以说是因为缺乏运动,或者对手太强,但不管怎么说,连对方一手拿着酒杯都能避开我的攻击,真是让人无地自容。甚至都没有还手。我的这股窝囊劲,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唉,是我太弱了吗?

    算了,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可我不得不为未来着想。我向来是个不回头看的人,但今天我甚至看不见今天,只能思考明天的生计。

    「修桥的费用,真是麻烦啊,又得削减预算了。」

    还得控制养宠物的数量。其实,我现在已经搞不清到底哪些是宠物,哪些是野生的了。每次喂食的时候,围过来的那些小家伙,真让我头疼。难道这就是我生活费上涨的原因吗?

    「我觉得姐姐你应该先戒了烟斗才好。」 

    背后传来声音——是我亲爱的妹妹,恋。我的慰藉,我的动力,我的生命线,我的根源,我的营养素,我的生活必需品。为了恋,即使去死也是值得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从你打电话那会儿我就一直在了。」

    原来我被妹妹全程跟踪了一天啊!可恶!为什么没早点发现?早发现我就可以尽情摸她了!

    「姐姐,好痒……不,已经有点疼了」

    我刚想着要摸摸妹妹,结果已经摸得她嫌弃了。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以下略。

    「如果恋愿意一直陪着我,我绝对可以戒掉所有的嗜好品。」

    「那样真是可怕。」

    「啊,恋真是可爱呢。」

    「别随便碰屁【数据·删除】股啊!」

    「对不起。」

    「啊啊!你把手往后面【正邪】移什么呢!你在碰哪里啊,姐姐你个笨蛋!」

    「恋酱真是O【数据删除】气满满啊,不愧是恋酱。」

    至于碰【数据·删除】哪儿了?那可不能告诉你。不过嘛,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只有我能这么对我妹妹!唉,姐妹情真是地狱啊,哈哈哈!

    「都是你害的!笨蛋姐姐!」

    「你应该了解我这三星期有多孤独啊。」

    「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了!我说对不起了嘛!求你了,别再碰了,我要控告你O【数据·删除】骚扰!」

    「啊,居然让我成为了儿童O【数据删除】情案件的嫌【数据删除】疑人?」

    「才不是那种年龄!笨蛋姐姐!」

    天啊,被骂得有点兴奋了!

    说真的,把我扔下三周不管,结果见到她还要等着,这怎么可能?我可没那么能忍耐。

    「是啊,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就好。今天的我只需要考虑今天的事。」

    「有点可怕了。」

    「今天的我,只想考虑今天的恋酱。」

    「这话听着更可怕。」

    「好吧,让我们补上这三周的空缺。不,没什么下流的意思。」

    「你不用加上那句话!」

    明天的事,留给明天再考虑吧。嗯,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我知道,下个月的今天,大概还会上演同样的事情。

    地底的夜色,如此深邃。

  • 害羞相机的玫瑰置于红茶之上|カメラシャイローズは紅茶にのせて

    那天自早上起,稀奇的事便接连不断。

    首先,第一件事。是妹妹叫我起床的。

    「早上好,姐姐。」

    与其说这很稀奇,不如说是第一次发生的事。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结果发现这确实是现实,于是吓得跳了起来。希望你能理解,这事有多罕见。

    妹妹抱着胳膊,心情颇好地笑眯眯站在那里。我头发乱糟糟的,连忙在床上确认了下时间。距离闹钟响还有五分钟。

    「哼哼。我一直想试试呢,想要比姐姐先起床,然后叫醒你。」

    「……呃,早上好,欢迎回来,好久不见呢。」

    「哈哈哈,早上好,我回来了,真的很久不见吗?」

    「我最后一次见到你……嗯,应该是两星期前吧。」

    「真的有那么久吗?」

    「当然有了。」

    妹妹穿的还是出门时的衣服,看来她是在半夜或者黎明时分才回来的,然后蹲守到我起床,打算叫醒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这儿的?为什么突然想叫我起床?不过对这个任性又天马行空的妹妹,这种问题也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我什么也没问。她大概就是这么个心情吧。这孩子一旦【有了那种心情】,就能毫无理由地连续一两天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姐姐,今天打算干嘛?」

    因此,她这随意的问题,我也没多想就回答了。

    「做早饭,洗衣服,打扫卫生,然后继续写点没完成的报告吧。」

    「也就是说,跟平时一样?」

    「没错。」

    妹妹笑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而且看起来笑得很开心。

    「不过我觉得,今天姐姐一定会遇到什么好事的。」

    当时我只是含糊地应付了一下,然而事后回想起来,不禁开始思考,妹妹到底知道多少呢?

    当闹钟发出刺耳的「叽里叽里」声时,妹妹已经不见了。我们没有一起吃早餐,这倒是和往常一样。

    第二件事。今天我居然在喝红茶。要知道我可是咖啡党。

    早上和妹妹聊完后,我做了早饭、洗了衣服,之后空出了一些时间,打算继续写报告。果然还是和平常一样的上午风景。我写的报告是月底要提交的灼热地狱遗迹的定期报告。虽然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可以拖延,但今天竟然有了提早想完成的想法。

    啊,这真是件稀奇事。对我来说,第三件稀奇的事。我可是平时总拖到最后一天,最后被四季大人训斥着在她面前写完并立刻提交的那种人啊。

    正当我这个平常懒散的人破天荒地试图完成报告时,咖啡豆居然刚好用完了。我本想让宠物去买些回来,但今天恰好是我最喜欢的那家咖啡豆店的休息日。店主为了像我这种总是月底去囤豆子的人,周末也会特意开门,所以她选在这种时间段休息,我完全没有任何意见。不过,今天这事倒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没办法,我只好冲泡了点客人用的红茶。我泡了一杯阿萨姆,随后注意到还有茉莉花茶。说实话,我其实更喜欢花茶,比红茶更好下咽。不过现在说了也没用,我默默地啜了口红茶。

    如果没有咖啡,我通常会立刻失去干劲,然后就马上倒头大睡。但今天却意外地,稀奇的事情接连不断。

    午饭后,我重新开始写报告,等到下午茶的时间前就结束了。这样这个月我总算不用被四季大人训斥了,我对此非常满意。既然这样,感觉有些心血来潮,我甚至开始考虑,要不干脆自己来做个大扫除好了——这可是连一年都难得一次的惊人想法。怀着满满的干劲,我走在通往客厅的走廊上。

    在众多宠物中,我最喜欢的火焰猫燐跑了过来。燐那副既抱歉又困扰的表情映入眼帘。

    「觉大人,有客人来了。?」

    「喂,拜托你确认清楚啊。」

    「啊,那个…说是该叫客人还是不该叫客人的人来了。」

    「如果是推销报纸的天狗,就让他们走吧。」

    「啊,明白了。虽然不是平常那个人,但不过感觉差不多。」

    「嗯?不是平常的射命丸小姐?」

    「咱也是这么问的,结果对方很生气地说,『别把我和那家伙相提并论!』」

    「如果是推销就赶走,不是的话你让她进来也行。」

    「好——的。」

    我想着多半是推销员,所以她会赶走对方的,也就没做什么特别的准备。于是,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在客厅的水槽边收拾起了泡了红茶的茶具。唔,看样子明天还是得去买咖啡豆才行。

    就在我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事时,从通往客厅的走廊深处,逐渐靠近的陌生声音,在我的第三只眼里回荡开来。

    「这里真暖和」「外面冷得要死」「彩色玻璃好可爱」「这拖鞋好可爱」「这妖兽真有礼貌」「地灵殿,应该叫地灵馆才对吧」「还是好冷」「和地上气温差太多了」「好累啊」「运动不足真是糟糕」「地底的土特产会是什么呢」「比想象中不潮湿」「宠物也太多了吧」「她是不是很寂寞啊」「趁现在脑内演练下防止被读心」

    ……这不过是十秒内一个人心里掠过的众多想法的冰山一角。

    这样喋喋不休的心还真是少见,想法一个接一个地到处乱飞。我突然觉得,早该让燐把所有人都赶走的,现在有些后悔了。

    「今天姐姐一定会遇到什么好事的。」

    结果完全相反嘛。不过,算了,好歹见到了久违的妹妹,已经足够算是好事了吧。

    来访者自称是姫海棠果。她穿着一件装饰着许多花边的黑色披风大衣,配上从市松格纹迷你裙下露出的纤细长腿,以及上面的黑色紧身裤袜。

    她一看到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里不冷吗?」 那穿着打扮,在这地底下当然会觉得冷吧。

    啊,这种类型的家伙我不擅长应付——直觉告诉我。

    「地上和这里的温差有那么大吗?」

    「超级大!我虽然住在深山里,自认为对寒冷挺有抵抗力的,但这可真是顶不住。顶不住啊——被暖炉的力量击倒了呀。」

    ……这个看起来脑子有点松散的天狗是怎么回事……并不是说她聪明或不聪明,而是感觉压根儿没怎么用脑子。就像靠着脊髓在说话似的……

    之前来过一次说是来采访(这应该叫采访吗?我记得她只是不停地拍照。我很上镜头恐惧,看到相机就想逃,但她擅自给我取了个什么「相机恐惧玫瑰」这种夸张的名字,真让人头疼),那次她是我妹妹叫来的。我对天狗的印象基本就是她那样的家伙。所以对于这个巨大的反差,我稍稍有些惊讶。

    「那个……今天你是有什么事吗?」

    「来闲聊啊。」

    「呃……」

    没办法,我只能读她的心。结果和她说的完全一致,我不禁扶额。

    「「我想写一篇关于觉的文章」?」

    心里的声音也慢半拍地说:「对对对,没错。」

    这家伙真的是靠脊髓说话的吧……

    「啊,那你是准备来听我讲什么呢?」

    我正准备说:「那么请回吧,我没什么好说的。」结果她拖着懒洋洋的声音说:「不是啦。」心里的声音也像回声一样慢慢地传来。

    「我不是说了嘛,来聊天的。主语是『我』,不是『你』。我不太擅长聆听别人说话。」

    ……作为一个记者而言,这样真的好吗?

    「虽然和我听说的不太一样,不过算了,总之先说说什么吧。我啊,一直想和你聊聊的。」

    「初次见面吧。」

    「是这样吗……是吗?不过算了。以前有一次让我拍过你一张照片吧。」

    「啊……」

    天狗一边脱下她的斗篷大衣,一边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还有带了礼物哦!」,脸上露出微笑。

    「所以啊,要是能给我倒杯茶就太好了。」

    仿佛最后补上一击似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真是麻烦事啊,我心想着,不过把她赶走更麻烦,于是决定敷衍一下让她自己走。

    「哈……」我叹了口气。

    「燐,不好意思,给她倒杯茶吧。啊,最便宜的茶叶就行。」

    「哇哦,真是热烈的欢迎啊,太让我开心了呢——」

    天狗依然笑得灿烂。

    「说起来,觉之前不是住在山上吗?怎么现在缩到地底去了?」

    突然切入到了正题。

    「虽然你是来采访的,但能不能也稍微按部就班一点?」

    「嗯?啊,那个,我没打算那样啦。那算了,反正也就是随口问问。」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哎呀,不用这么疑神疑鬼的吧?读一下我的心思不就知道了吗?来,来,试试看。」

    天狗的心里浮现着最近发生的开心事,一件接着一件,显得相当热闹。

    「……你不是在想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吗?」

    「我想着如果我开心,你也会跟着开心起来嘛。」

    我闭口不语。听到有人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还是头一次。

    所谓的开心事和高兴事,也不过是指什么指甲做得特别好啊、好不容易出去逛了个街(这天狗看起来意外的还挺随性懒散的),结果看到了彩虹啊、上司终于读了她的报纸啊、打扫房间时发现了藏起来的私房钱啊、本来要排一小时队才能买到的纪念饼,今天居然只排了三十分钟啊,诸如此类的小事罢了。

    即便挖出这个天狗的创伤,估计也就是家里出现了只大点的虫子,或者晾了衣服出去就突然下起了大雨,类似这种无聊的小事吧。

    「看起来你的人生过得挺愉快的嘛。」

    我带着叹息说到。

    「当然啦。反倒是你,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愉快吧?」

    她依旧笑得一脸灿烂。

    我顿时语塞,只好抿了口茶掩饰尴尬,然后勉强挤出一句话:「你是打算把这些也写进你的报道吗?」

    「把无聊的事写进报道里,怎么可能让报道有趣呢?无聊的事只会让读者也无聊。要让报道有趣,就得写一些有趣的事情啊。」

    天狗一本正经地说道,她的心里也没有撒谎。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我本以为自己对这种类型的人已经有了足够的耐性,毕竟我有个这样的妹妹,但看样子奇怪的家伙还真是各种各样,五花八门。

    于是我试探性地说了句玩笑话:

    「其实我就是受不了总是对天狗和鬼阿谀奉承,才跑到这里享受隐居的生活的。」

    我暗暗的想着,她大概会生气吧?

    然而她并没有恼火,反而一边笑一边点头。

    「懂懂懂!山上就是喜欢莫名其妙地划分各种等级。文总说那很重要,但她是天狗里的高层,当然可以随便说。可是下面的天狗们其实是怎么想的呢?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呢。」

    「你不也是天狗吗。」

    「是啦——不过我想我前世大概是个草履虫,来世想当个水蚤呢。」

    「为什么限定微生物……」

    「因为在阶层最底层,反而是最自由的。毕竟你已经知道自己打不过任何人了,不如就放弃了,好好享受余生吧!每天都能活着都是奇迹呢,哈哈!」

    「真是奇怪的想法。」

    「是吗?不过,你还挺厉害的呢!竟然敢甩手不干跑到地底来,然后还成了地底的一把手。」

    我原本只是开个玩笑,现在却有些难为情了。天狗是真心实意地夸我,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有,只是个摆设罢了。实际的权力在是非曲直庁手里。我不过是被授予了一些权限而已。」

    「可是那种权力关系的手续一定很复杂吧?和是非曲直庁打交道,简直让人头疼死了。他们的脑袋太顽固了。」

    「我也算是顽固的人。」

    「哎,看起来挺随和的啊?起码你的头发看起来软软的。」

    「那是自然卷,别管它。」

    她总是轻松地笑着,完全让人捉摸不透,心里在想些什么也难以揣测。这天狗不由得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妹妹,虽然两个人从外表上看毫无相似之处,但某种根本的特质却有着相似的影子。

    天狗一直笑眯眯的,和我谈话的时候,手上既没有笔也没有纸。既然她说要写文章,那应该多少有些准备吧,可她完全没有记笔记的打算,实在让人费解。

    「你不记笔记吗?」

    「你希望我记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不用记啦。对了,你有什么特别想让我写进文章里的东西吗?那样的话,我还是记一下,不然会忘掉。」

    「既然会忘,那你还是记一下比较好吧……你毕竟要写文章的,不是吗?」

    「嗯——可是,一边记一边聊天的话,不就不能专心说话了吗?而且啊,要是之后忘掉了的对话,那大概也不值得写进文章吧。毕竟这不是数据报告,当然啦,撒谎是不行的,但也不是说,光堆砌事实就有价值了。那种谁都能做、任何媒体都能做的事情,干嘛要费那么大劲儿去写呢。」

    「所以你是想把你获得的信息,以你自己的方式呈现出来吗?」

    「正是这样!不过嘛,这也是我最近才意识到的。之前有个同事还说我写的文章一无是处呢,所以我也不敢说得太绝对啦。」

    刚才还觉得她像是凭本能说话,但现在看来,这天狗倒也是有她自己的一套逻辑和理念的。

    啊,天狗身上的某些特质,让我不禁想起了妹妹。那孩子从以前——还在我能读心的日子里——我就一直看不透她。我以为她什么都没想。只是避开生活中的繁琐事务,选择最短的路线活着的孩子而已。

    可要真是那样的话,她又何必封闭自己的心呢?她肯定有自己的思考,只不过那时我看不懂。如果她真的无忧无虑,为什么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告诉我,就那么离开了呢?

    即使能读懂心,也不意味着能理解对方。即使能看见内心,也不代表心意相通。

    她那时依旧是那样笑着,轻飘飘地说道:「一直想试一次呢。」如果她能这么说,那我也想再试一次,想叫醒那个沉睡的妹妹,想为她再做一顿早餐。可是现在,我连她的作息都不了解了。我们的步调已经截然不同,生活在完全不一样的地方。我们所看见的世界,早已不再相同。

    「你现在,在想着谁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天狗的声音让我的思绪猛然回到现实。我下意识地说道:「抱歉。」

    「有这么悲伤吗?我想我刚才并没有在想什么难过的事吧。如果我无意中在心里想了什么悲伤的事,被你读到了的话,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我只能回应一句:「不,不是那样的。」

    「读心的感觉,开心吗?」

    她的语气里没有责难的意思,只有单纯的好奇。我只能回答,不知道。

    「我生来就是这样,除了读心之外没体验过别的感觉。」

    如果我也曾有过不能读心的日子,或许会有所不同吧?

    「那你觉得,不能读心是件不幸的事吗?」

    我再次重复道:「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认为这项能力带给我过幸福。反而因为它遭受了许多痛苦,也让别人遭受了痛苦。我迁居到地底并不是因为厌倦了天狗或鬼的支配。要是他们能支配我,或许会好些。我们虽然不受任何人的束缚,却也因此从未被任何人保护过。

    在层级的最底层确实拥有最大的自由——因为你毫无胜算。但要说释怀一切、乐观地活下去,我们还没有那么坚强的心。

    我无数次想过,如果事情不是这样,没有这份能力,我会变得更自由吗?会变得强大吗?又或者,我会更幸福吗?

    「这个话题真的是超级无聊啦,不过我小时候的梦想,是不当天狗。」

    天狗突然冒出一句话来,毫无征兆。

    「就是觉得,一切都太麻烦了嘛。我当时心想,我要活得更加自由!总之有种很模糊的感觉吧。然后,某天我突然灵光一闪,觉得,啊哈,我要不当天狗了!然后就干脆离开了家,离开了山。结果当然是失败了。现在想想,还好没成功,不然大概早就横死街头了吧,哈哈。」

    她的话语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明白她的意图,只好默默听着。

    她的思绪并没有沉浸在回忆里,而是飘向了另一个方向。她的心中默念着,「即便没有那样的能力,当眼前的人露出悲伤的神情时,谁都会为之难过。」

    「其实人人都能读懂心,只不过觉妖怪的能力太精确了而已吧。就像有些孩子数学算得飞快,从不出错;或是射箭时总能命中靶心的孩子。它既不有趣,也不幸福。但它也不悲哀,也不算不幸。」

    「那时候,我意识到啊,我根本辞不掉天狗的身份。尽管我怎么想,怎么改变,怎么逃避,别人还是会把我当成天狗,当成他们的伙伴。这是理所当然的,没办法改变。」

    这些话我也曾经想过,或许只要活得够久,都会想到这些吧。但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告诉我。我的能力理所当然地被嫌弃、蔑视,同情也这么理所当然落在我们身上。

    可这些,我从来都不需要。我只渴望大家能对我、对觉妖怪,像对待任何人一样就好了。不要感到可怜或者厌恶。我和妹妹,只想作为家人一起生活,不受责备,也不被特别关照,就这么被允许存在就好。

    天狗歪了歪头,「啊,我刚才想说的是什么来着?」但这些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只需要把我接收到的信息,留在心中就好。

    「也就是说,你是无法放弃自己的身份的,你的家人也无法放弃作为你的家人。所以别太在意那些事就好啦。」

    说完,她露出那种轻松随意的笑容。没错,她总是笑,我总是自作主张地把她和妹妹联系在一起。妹妹也是个爱笑的人,总是面带微笑。

    妹妹也总是在笑,总是笑得那么开心。我希望她,和这天狗一样,能从这些小事中获得快乐、感到幸福,偶尔也会因为小事情而难过,笨拙地试着安慰自己。如果她能这样的话,那就好了。

    于是,我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咔嚓」一声,似乎从某个地方传来微小的声响。

    就这样,我这一天的奇妙经历落下了帷幕。天狗聊了一会儿后便准备回去。

    「我以后可以再来吗?」

    「我会考虑的。」

    「诶?这里不是应该是意气相投、说着『欢迎再来』的气氛吗?欸——真是太小气了嘛。」

    「别这样说。」

    「反正怎么都被读到了嘛,撒谎也没意义。」

    「你会写报道吗?」

    「我可以写啊?我会写地灵殿的主人冷淡又不热情,还小气得不再邀请我。」

    「随意。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唉——这种事可不要习惯啊。算了,反正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等下次有心情再来吧。」

    「那就忘了这次吧。」

    「哼——」

    天狗一边抱怨着,一边牙齿打着寒颤离开了。

    她说了「等有心情再来」。从我读到的心思来看,她意外地喜欢慵懒的生活,我觉得她可能再也不会「有心情」来了。不过,那也无所谓了。即使她随心所欲地写点什么报道也好,退一百步的话,勉强可以原谅吧。

    经过了【一如既往】的几天后。

    那天早上开始就接连发生了几件稀奇事。

    首先,第一件事,我睡过头了。本该设置好的闹钟没有响。困惑地低着头,拖着大幅度的迟到步伐走进了客厅,第二件事,妹妹正趴在沙发上睡觉。

    那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既然要睡的话,直接去床上睡就好了。这样想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微微有些紧张。像这样叫醒妹妹,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恋,起床了。」

    「哎呀,姐姐,早上好!」

    「……你这家伙,原来是这么好叫醒的吗?」

    「不,不是的。其实呢,只是有点想体验被姐姐叫醒的感觉,所以就在这里等着呢。」

    「……是你把闹钟关掉的吗?」

    「嗯,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觉得姐姐你应该多休息一点。」

    我心想,难道我真的给她留下了这么忙碌的印象吗?

    肚子有点饿了。我查看了冰箱的食材,回头看看妹妹还在不在,发现她依然躺在沙发上。

    「要吃饭吗?」

    「要吃——」

    啊,今天真的是个稀奇的日子。

    我心里想着,或许今天,那只天狗会突然心血来潮,再来一次这里。

    正啃着刚出炉的法式吐司,妹妹突然发出一声「啊」,声音听起来有些滑稽。

    「对了,姐姐,我一直以为已经跟你说过但又忘记了。其实很可能过一会儿会有个叫姫海棠的人来,到时候帮我向她道谢一下哦。」

    「诶,那个人是天狗吗?」

    「对呀,你怎么认识?」

    「认识什么的,那天她刚来过这里。」

    「啊……」

    「等等,恋,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啦,怎么说呢,算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嘛。」

    「你确定知道这词是什么意思吗?」

    「大概吧。我其实一直在帮她忙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帮忙?」

    「是的呢,你知道她的能力吗?」

    「不知道。」

    「念写。就是可以把别人拍过的画面提取出来的能力,我就是负责那个『别人拍的』部分。」

    「我完全不明白……你这是为了什么?」

    「嗯,那个人不是要写文章做报纸吗?」

    「这我已经听她说过了。」

    「但是,因为是念写做的,所以内容有些不够好看。于是,正在悠闲游历幻想乡古今東西的恋酱就被选上了。」

    「也就是说,你拍的照片被她用来写文章了?」

    「就是这样——」

    她的回答方式越来越像那只天狗了,难道是被传染了?

    「而且我也觉得拍照很好玩啊,所以一口就答应了。她还给我相机和零花钱,感觉就像恋酱被投喂了一样呢。」

    投喂……?

    说起来,那只天狗刚来的时候还抱怨说「和听说的不一样」。对「初次见面」这种说法也有些反应,原来是因为这个。明明妹妹应该先和我说明白的,但却没有。

    「恋,你跟她聊过什么吗?」

    「嗯。聊了我们家啊、开心的事情啊,还有姐姐的事情!」

    这种松散的谈话方式……不想被传染的部分居然传染了……

    不过我也明白了。她对我这么关心,原来是从妹妹那里听到了我的事。

    啊,要是早知道这些,我就该多接受多一两次采访了…

    「唉。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去好好感谢她一下。」

    「是啊,她还帮我实现了愿望呢。」

    「愿望?」

    「我说我想要姐姐的照片。」

    「你?」

    「嗯。」

    「为什么?」

    「因为这样即使不在家,也能看到姐姐啊。」

    对了,那时候……

    咔嚓。原来那个声音是相机的快门声。如果妹妹隐藏了自己的存在,拍张照片应该不难。不过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拜托天狗,妹妹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吧?

    「但这样拜托她,真的有必要吗?」

    「有啊,因为我说我想要姐姐笑着的照片。我还告诉她,姐姐几乎从不笑呢。她说,交给我吧!然后就答应了。」

    「这,这是真的……?」

    我不禁声音颤抖。这种羞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或者说是尴尬?亦或是被算计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妹妹居然这么希望能看到我的笑容,这种心情让我感到有些窒息。

    突然想起那只天狗对我说过的话——「所以别太在意那些事就好了」。看来她是完全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天狗啊。明明对我和妹妹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却装作一无所知,甚至骗过了我的能力。她看似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但实际上,她该做的都做了,我得好好谢谢她。关于妹妹的事,还有关于我的事。她那副心口不一的模样,也该让我郑重地感谢一下。

    「喂喂,恋,她的报纸叫什么名字?」

    「花果子念报。」

    「好。我记住了。我要订阅它,然后每次都狠狠地挑刺。」

    「那报纸其实挺不定期的哦。」

    「那就让她定期发布。」

    「姐姐,你好像很有干劲呢。」

    「我得好好的给她个回礼。」

    「哈哈,那好啊。如果姐姐看的话,努力拍照就更意义了呢。」

    吃完法式吐司后,正好在这时,燐小心翼翼地从门缝里露出身子,带着一点歉意说道:「有客人来了哦。」

    我和妹妹相视一笑。

    「没关系,这次真的是客人,燐。」

    「啊,是这样啊。那我去叫她进来。」

    「不,这次让恋去吧?今天下雪了,客人可能还沾着雪呢,带上毛巾去吧。」

    「姐姐真是爱关心人啊。」

    「因为我们家有很多需要照顾的小家伙啊。哦,对了,燐,麻烦你去泡一下茶。」

    「也用最便宜的茶叶吗?」

    「不。」

    也没必要拿出最贵的玉露。

    「泡个中等档次的茶就好。」

    中等档次的客人,正好配中等档次的茶。